七根凶简(556)

没有走下去,这是高层,罗韧走下去的话,要花不少时间,步音应该还有,但是听的时候,下头静静悄悄的。

那就是……上去了?

木代扶着楼梯把手,一级级地上去。

上了两层,再拐个弯,是最后一层,尽头处,通往天台的门大敞,迈过那道槛,风一下子大起来。

酒店自配的拖鞋鞋底很薄,夜间,顶楼地面的凉意像手,一直挠人的脚心,木代走了几步,天台上,并没有人。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仰头。

巨大的水箱之上,有个黑影坐在边沿抽烟,猩红色的烟头明起,又暗下,衬着黑的底色,可以看到白色的烟气升起。

木代仰头叫他:“罗小刀。”

罗韧低下头,招了招手,似乎是让她上去。

水箱边的铁梯有些松动,铁锈味很重,爬一步梯身就晃悠一下,撞着水箱壁,发出沉闷的声响,距离还有一截时,罗韧探身抓住她手臂,木代借力上去,伏进他怀里。

罗韧说:“你真是轻。”

又说:“身上也是凉,穿这么少。”

他拈了烟,另一手把她身子往怀里拢了拢,触到她冰凉脚背,直接帮她脱了鞋子,握了她脚踝,把她的脚送到自己腿上,外套拉过来盖好。

也亏得女孩子是纤细的,他笑:“我该穿那种大衣,穿上了,里面还能装下一个你。”

说这话时,烟气就在木代耳边飘,带来有微火的暖意。

木代低声问他:“你不是不喜欢抽烟吗?”

罗韧反而问她:“要抽吗?”

他夹着烟,烟蒂送到她唇边,木代含了一下,烟蒂微湿,还带着他的气息,罗韧忽然反应过来,说:“别带坏你了。”

屈指轻弹,烟头弹飞出去,暗红色的亮在半空中划了一道,隐没在顶楼边缘处。

木代说:“楼下有蚂蚁看到烟头的亮,会以为是星星。”

酒店是通县最高的建筑,水箱之上,还要更高,视线一览无余,所有的建筑和山都在脚下,头上是天,墨蓝,伸手去点,星星伴着大风亲吻指尖。

木代说:“如果天上有神仙,这些星星也许都是他们烦躁时扔的烟头。”

罗韧笑起来,下巴亲昵抵住她额头:“你就是学不会好好看星星是吗?”

如果没记错,上一次她说,天上挂的,都是星星的骸骨,所有星光都是磷火。

木代也笑,说:“两个人约会,当然是你看我我看你,为什么要看星星,隔着十万八千里远,都不知道那是颗什么星球,星球上说不定乌烟瘴气异形乱跑——能看出浪漫来?”

说不定越亮的星,就是越糟糕的烟头。

罗韧说她:“总是时不时冒怪话,老了一定是个稀奇古怪的小老太太。”

“会平平安安活到那么老吗?”

风大起来,抓乱头发,罗韧帮她理顺头发,很久都没说话,末了,说:“我在想办法。”

他是在想办法,如果心灰意冷放任自流,也不会在这样的晚上,坐在这样的地方点烟。

神棍说,要把对阵比作战争,这一轮,凶简使用了新的战术。

打仗他熟,雇佣兵受训,甚至上一门课叫孙子兵法,教官一再强调“兵者,诡道也”,那以后,无数次实地作战,审时度势,哪里包抄、哪里合围,哪里奇兵突进,哪里里应外合,他都习惯的像是穿衣吃饭。

这个晚上,坐在通县最高的位点,他一直在想:绝处逢生,没有路才是找路最恰当最紧迫的时候,这场仗,到底可以从哪里突破。

怎么样能够取出第七根凶简,怎么样才能不死?

木代伸手,触到他的眉,锁的让人揪心。

她说:“罗小刀,我给你讲件事好不好?”

“连殊那一次,我出车祸之后,张叔察觉我不对劲,赶紧联系了红姨,把我送到何医生那里。”

在那里,她和何医生聊了很久。

何医生建议她学习自我催眠,目光不要胶着于外部的纷纷扰扰,要适时“向内”,了解自己,也了解另外两个曾经主宰这具身体的人格。

如何治愈多重人格?没有定论,众说纷纭,据说最有效的方法,是逐一“杀死”次人格,让它们自行消退。

打个简单的比方,就像众多王侯逐鹿中原,实力最强的一个会消灭掉所有对手,问鼎主宰的皇座。

还有一种方法,用何医生的话是,一家独大,强到没有人敢生出争夺的异心来,自行归顺、臣服。

木代选了第二种方法,因为都是“自己”,哪怕是虚拟的不见血的“杀死”,情感上也很难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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