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男绿女(1295)

更可怜的是,伍利民一走,唯一的一个有血脉亲人都不在身边了,大伍父母离异,而小伍干脆就是个私生子,勉强读完了初中就在城里饥一顿饱一顿胡混,这一对难兄难弟,到头来终究还是各奔东西……

小伍元,静静地躺着,再没有往日活泼的生气,景瑞霞每天过来都要看几次,平时就很待见这个乖巧伶俐的孩子,现在最大的期望就是希望发生那怕一点点奇迹,让小伍睁睁眼……每一次,景瑞霞都是抹两眼泪黯然地离开了这里……这群人里面,谁也该死,偏偏这个小伍元却是没有什么劣迹,偏偏是个没有什么劣迹的人,遭到这么大的报应……

转入普通病房的周毓惠和景瑞霞相对情况要好一点了,景瑞霞脸被安全气囊蹭破了几处,皮粗肉厚已经结了一层痂,不细看已然认不出本来的面目了,周毓惠要差一点,除了脸上迎面的几处蹭伤,右臂骨折,打了一层厚厚的石膏,从十几米高的河沿上蹦下去,有轻微的内出血。俩人住在一个病房里,已经能够下床的景瑞霞颇觉有点愧疚,一直照顾着周毓惠的起居。

三天了,周毓惠没人的时候就傻傻地靠着床头发愣,有时候连景瑞霞说话也不多搭理。让景瑞霞觉得这保镖当得实在脸红,不过后来发现,周毓惠在这件事,根本没有怪自己的意思。

三天了,平时花钱卖通的关系,那些有头有脸的人没有人再上门;平时训来训去的手下员工,也没人敢上门;平时觉得人还不错的生意伙伴,都没有人再上门;除了这群脑子不太灵光,叫嚣着要报仇的混混们,再没有其他人来,来看的人都是一脸悲戚,周毓惠知道这群混混虽然平时谁也难得服气谁,但一有了事就是同气连枝,比亲兄弟还亲。也许,和他们这些年的经历有关,都知道只能绑在一起才活得下去,不过现在,想绑也绑不到一起了……

这三天,周毓惠唯一想明白的事就是杨伟为什么把王虎子这蠢头蠢脑的一家当成自己的家。这三天来得最多的就是月娥,有时候甚至带着一男一女两个胖小子,一到吃饭的时候就提着一保温瓶的面食来病房,看着周毓惠吃完,收拾干净才走,木讷不太多言的月娥总是很憨厚地笑着,和满嘴胡扯的王虎子恰恰成了反比,一个惹人怜,一个讨人厌,不过这个时候,周毓惠却是重新感觉到了两年前曾经包围着自己的那种俨俨的亲情。常常端着一碗热乎乎的汤面和着泪往下吞。

感动,也许不需要几百万、几千万的资本,只需要这么一碗亲人熬的汤、亲人拉的面!

曾经无数个时候,周毓惠在与人交往中多多少少会有一种优越感,但在这朴实的一家面前,优越感被击得粉碎,有几个瞬间,周毓惠突然想起了杨伟的话,杨伟无数次讥笑自己是财迷的话,也许杨伟是对的,他一直是对的,一个人需要的,不仅仅是钱,这个世界上,钱买不来的东西太多了,多得数也数不清楚,像关心、像爱,还像刚刚逝去的那两条生命,像那个至今还没有清醒的人……

她记得,不几天前杨伟曾说过,将来也许自己能坐上大街上抹泪已经是很幸运了,不幸的是,这句应验得太快了,分别没有几天她就已经躺在冰凉的地上流泪了,而可怜的大炮和三球,连哭都没有来得及哭出声来……那一天恐怖的场景,甚至更甚于自己两年前曾经经历过的,两个活生生的人霎时变了两具冰冷的尸体,她连再看一眼的勇气也没有了……

人,有时候很可笑,最起码周毓惠觉得自己很可笑,孜孜以求了许多年,到头来才发现,自己需要并不是自己拼命要得到的东西,这才是生活对一个人最大的嘲弄!

……

门,轻轻地开了,景瑞霞探探头,征询似地问了句:“惠姐,他们来了……”

“进来吧……”周毓惠有点虚弱,淡淡地应了声。

先是贼六、轮子、后是虎子、章老三,又进来不认识的两个人,贼六的眼有点红,亲亲的表哥死了,这两天哭了不少估计,进来的人都是一脸肃穆挨着个站着,看着病床上的周毓惠,一脸茫然无助。

周毓惠轻轻地问:“没有人了吗?”

“罗光雨和陆超,两人有事一时半会来不了,小伍还没有醒,剩下就没什么人了……”景瑞霞小心翼翼地说道。

一句话,说得周毓惠顿时泪如泉涌……哽咽地哭出声来了……

谁都没说话,谁都知道周毓惠为什么哭,谁的心里都有点不好受,当年,那个放荡不羁的大哥在的时候,一呼百应,一脸谑笑浑话连篇的伍利民、傻头傻脑的秦三河、文文静静的卜离、大呼小叫的王大炮、活泼好动的小伍元,加在现在这一群,是何等的逍遥自在,而现在,死的死,抓得抓、跑得跑、伤得伤、走得走……只留下这么几个,怎么能不让人唏嘘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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