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美人夜来(22)

曹植的脸色微微一变。他并没有生气,只是被薛灵芸这样一句嗟叹牵起了回忆与愁思。她说得没有错,倘若宓儿仍在,也许她还能说服大哥以天下苍生为念,可如今,有了那些解不开的过往,他也只能势单力弱地在做着未必有效的挣扎。想着想着,薛灵芸已经闭上眼睛,重新昏睡了过去。曹植一低头,便将她弯弯的睫毛也看得分明。她是这样苍白,比平日更多了几分楚楚可怜的美。曹植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目光过于专注了,连忙起身,拂了拂衣裳。正好红萱端了解毒的汤药进来,说是太医的方子,能暂时稳住毒性,却不能根治。曹植又叹了几声,再三叮嘱红萱好生照顾着,然后脚步沉重地离开了。

太医们夜以继日,绞尽脑汁地研究解毒的办法。薛灵芸连续两天以汤药替代饮食,依然未有好转。精神萎靡,脸色煞白,甚至有些恶化了。

偏在那时,陈尚衣和蒋淑媛、李贵嫔也相继病倒了,症状竟和薛灵芸一样。到第三天的时候,甚至连皇后也出现了中毒的迹象。

这下,后宫犹如一锅滚水,热闹得不成样子。

种种传言也此起彼伏。

第三天傍晚的时候,苍见优便来了夜来阁。他受皇后郭氏的懿旨,要尽力追查这件事情。所以他想要问问薛灵芸,在中毒之前是否发生了不寻常的事情,比如说是否吃了什么可疑的东西。只不过一眼看见病怏怏的薛灵芸,她那苍白虚弱的样子,似乎比其余几位宫人都要严重,苍见优的眉头便没有解开过,后来甚至不忍心要她多说一个字。

薛灵芸像即将枯萎的花朵一般,低垂,羸弱,双眼浑浊,气若游丝,但态度却热情,很努力地支撑着自己,颤巍巍地问:“皇后是不是也丢了她御赐的宝贝,金缕夜光杯?”

苍见优默然。

他虽然知道薛灵芸所言属实,但郭后吩咐了,不可外泄,他便只字也不能提。可薛灵芸却说,中毒的陈尚衣、蒋淑媛和李贵嫔,跟她一样,都是不见了皇上御赐的宝贝,这当中的巧合也未免太巧了些,兴许是有某些关联的。

“你不说,但你心里可能明白,到底皇后是不是跟我们一样,你便给自己留个底,若愿意,往这方向查一查也无不可。”

苍见优的尴尬更深了。他有些怨自己所谓的原则或戒条,又或是这深宫庭院里的谨慎规矩。他亦不想对薛灵芸隐瞒。那种迫切向前、靠拢、剖析的感觉,像一股无形的牵引力在引诱着他。他只好傻傻地向后退,做出疏远的样子。薛灵芸的眉头瞬间皱起来,也许是急了,咳了起来,闷重的几声,像拳头敲打在苍见优的心上。他的愁眉亦不展起来。两个人,四撇眉,愁更愁,赤裸相对。他说:“你好生休养,不要让病情再恶化了。”

一个字,你,而不是昭仪,不是那虚妄的名头,堪堪地拂过薛灵芸的耳膜。她微略一怔,看向对方,苦涩地笑了笑,道:“我会的。你放心。”

她回他一个你。

同样,不是苍少将,不是虚妄的名头,竟似暖流似清泉,注入他的心上。他也微微笑起来,那笑容,亦是艰涩,带着柔软的疼惜。

翌日。

薛灵芸昏沉沉地睡着,红萱进来,端了一盆热水,准备给她洗脸用。可是一走到近前,红萱猛地吓了一跳。只见病榻上的女子眼角和下巴都出现了红斑,像伤疤或者胎记一样。那情形恐怖却又似曾相识。她倒退两步,掩着嘴,然后逃命似的奔出了夜来阁。

跑到苜蓿园。

中途几乎没有停歇。

曹植彼时正在糙拟奏折,看见红萱,先是一惊,然后便听她结结巴巴地说:“侯,侯爷,一样了,一样了。”

什么一样了?

曹植愕然,等着红萱说下文。红萱气喘吁吁,抚着心口,道:“那无法追查的毒,在中毒后的第四天,面上开始出现红斑,先是在眼角,然后下巴,紧接着蔓延至全身。侯爷,您想到了什么?”

“宓儿??”

曹植打起了冷战,后退几步,盯住红萱问:“你是说,薛昭仪的病状,跟当时宓夫人中毒的情况一模一样?”

“嗯。”红萱重重地点头。

几年前甄宓曾患过一次莫名的病,若不是红萱提起,曹植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次妃嫔们中毒,会跟当年的事情有关。当年甄宓中毒之时,太医们日夜会诊,却没能研究出一套有效的救治方法,她几乎要丧命。所有的人都绝望了,甚至张罗着要为她办理身后事。她却又奇迹般地康复了。大家绞尽了脑汁也想不出个中玄机。但她既然活了下来,别的事,也都不值得追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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