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美人夜来(8)

高楼,枯井。两个地方,两件事。彼此是互不相干,还是暗有关联?薛灵芸思忖着,托着腮,趴在栏杆上,看面前疏影横斜,落满了深秋的寂寥。

渐渐地,七日就过了。御花园宁静如常。曾经出现过尸体的那口井,也没有人再敢靠近。

薛灵芸却去了。假山和竹林将那块空地遮掩得极好,仿佛悠然的南山的一角,跟整个花园的格调颇有些不同。她总是觉得自己遗漏了某些或许可以称做线索的东西,但一时间也说不上来。她在井边坐下,晃着腿,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四周。片刻之后,她看见井口外沿的石壁上有几点暗淡的红。她连忙跳下去,蹲下来仔细地看,这时,背后传来一个声音:“那是什么?”

薛灵芸不慌不忙,道:“血迹。”

“哦?”来人三两步过来,走得急了,也未料到薛灵芸会忽然站起身,两人险些撞上。

“呵,苍少将。”薛灵芸即使不转身,也知道那人是苍见优,“你也来了。”

苍见优道:“嗯。我来看看是否有遗漏的线索。那是血迹吗?”他指着刚才薛灵芸抚过的石壁,若有所思。

“是的。”

薛灵芸总算弄清楚自己心中那点疑惑来自何处。同为坠井,她可以只伤及皮毛,段贵嫔又怎会这么轻易就死了呢:“如果说段贵嫔是坠入井中之后失血至死,她的血迹想必不会染到井外来吧。所以,这血迹很有可能是别人留下的,也许正是杀害她的人。又或者,她根本就是在别处遇害,凶手杀了她,再将她弃尸井里,但却不慎将血迹染到了井口。”

“嗯,薛美人的推断,的确有些道理。可是,为什么一定是他杀,而不是自杀?”苍见优饶有兴致地盯着薛灵芸,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

薛灵芸撅了撅嘴,道:“谁会自杀呢?这样轻的年纪,大好的未来,还有安逸的生活,她能舍得吗?她进宫是为了什么?总不会是因为皇宫里的井涂金戴玉,躺着更舒服吧。”

苍见优忍俊不禁,道:“美人的见解真是独特。”

薛灵芸觉得他话里似乎有讥讽的意味,眉眼一挑,便岔开了话题,问:“苍少将,我能否看看你的令牌?”

“为何?”苍见优愕然。

薛灵芸笑道:“只是好奇。”那弯弯的眉眼,仿佛傍晚过早爬上树梢的弦月,就着夕阳尚未褪尽的余晖,为层叠的山峦镀上朦胧的光晕。苍见优不再追问,掏出令牌,递给薛灵芸。薛灵芸看了一阵,问:“羽林骑的每个人都有这样一块令牌吗?”

“是的。”

“倘若丢了,是不是再重新领一块就是?”

苍见优轻笑:“说来容易,但遗失令牌也是要受罚的。而且重新申领须得经过一定的程序,要向光禄勋大人禀报,记录在案。”

“哦。”

薛灵芸不敢再问,怕引起苍见优的怀疑。回到叠香园,见有两名宫女在门口站着,便问她们发生了何事,宫女齐声道:“皇上正从许昌起驾回京。贾公公命奴婢们伺候美人梳洗更衣,等候召见。”

秋风庭院。烛明香暗。

宫女们贴身细致的伺候让薛灵芸感到不自在。看着镜中的自己,金雀钗,红粉面,大袖衫,丝罗裙,虽精致却繁琐。

她有些紧张。

仿佛是等待检阅一般。

很快就要看见那传说中威严的帝王了吧。得皇上宠幸,分明是入宫的女子梦寐以求的事情,可是,为什么自己却这样紧张?好像将一颗心都掏了出来,放在手上,搁哪里都不是。他会是怎样一个人呢?高矮肥瘦,容貌如何。他会像常言说的那样,霸道如山中的老虎,心思复杂喜怒不定难以伺候吗?这一见,究竟是福还是祸?

妆容都打点妥当了,宫女们纷纷退出门去。屋子里凄冷而干燥,薛灵芸忐忑地坐着,觉得自己四肢都很僵硬了,却还不知要坐到几时。她暗暗地叹气,朦胧间,听到脚步声在门外徘徊一阵,却似乎又要远去。

是谁呢?

薛灵芸赶忙站起来,提着裙裾追出去。只见那已经背转了身正要远去的男子脚步略有停顿,她轻轻地唤了一声:“侯爷。”

曹植便款款地回转身来。

“是我。”他走到薛灵芸的面前,伸出手,递过那块从塔楼下捡来的令牌,道,“我想还给你。皇上就快回宫了,宫里的事情,我不方便cha手。”薛灵芸柳眉一蹙,道:“侯爷没有查出任何蛛丝马迹?如果??如果每个人都有令牌,那或许还更容易,便只要问光禄勋大人翻查记录,看看是谁在最近重新申领过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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