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襄(170)

“纵然如此,御史一人也不足以只手遮天,勘察现场也不可能是他一人独揽。”

“这就是咱们上通天文下通地理的六爷的神机妙算了。左丘故园建在启夏城的至高处,大火后的第二日,天降一场暴雨,将被焚后的故园枯朽支架冲向低处,而低处,便是远江的支流泾通河。那一日河水咆哮,水位急涨,湮没了所有动迹。”

左丘六爷......

对于左丘一族的精英倍出早有定念,但从未想到除了左丘无俦,尚有另外一位神样人物的存在。

“襄姑娘,您住在这边,咱们六爷也知道了呢,还说过择一日回来看望襄姑娘。有了左丘六爷的认同,您在左丘府的地位,便能稳固下来。”

这小丫头,一面纯若一只初离窝巢的雏燕,一面又深谙人情世故之道,无怪会讨得主子们疼爱呵顾。

“你又怎么知道左丘六爷一定会认同我?”

“当然嘛,襄姑娘又聪明又善良,六爷是一个顶好顶明白的人,怎么会不喜欢您?”

扶襄莞尔,突然听到门外也有笑音相和——

“垂绿下丫头,你这话说得是不错,但几时能改改你动辄大声咋呼的毛病呢。”

扶襄五九、别有洞天识暗川

六爷左丘鹏。

此人扶宁的情报中,不是没有占有比重,但时下看来,远不及他应该达到的。短短时辰内,能利用一起突发事件,联结天时、地利、人和,为左丘氏的举兵编织出最辉煌的凭籍,直若神来之笔。而坐在她面前的这位,身着文士常服,长眉细目,笑容温煦,显然是左丘一族男子中最为亲善的貌相。

“你往在左丘府那段时日,不是没有听过你的名字,但在彼时,六爷我只以为扶姑娘不过是无俦兴之所至纳进门来的一个爱妾,有几分才情,几根傲骨,喜欢与无俦玩一些欲拒还迎的把戏,让府里多了些活泼热闹,无非如此了。”

......呃,六爷的辞锋与外貌似乎有点反差呐。

“后来,你盗走了那份钨金矿图纸,全须全尾地逃回越国,将防卫森严的左丘府和冷心冷面的无俦都硬生生摆了一道,我方才晓得自己看走了眼。扶姑娘应该晓得的罢?负责左丘府中防卫部署的,是六爷我呢。”

扶襄垂睫,细气吹着茶内的梗叶,以此打发左丘六爷话中的停顿时间。如有可能,她想请教六爷,这份停顿是有心还是随意?

“若是事情到那时为止也就罢了,更让六爷叫好得是,你一次次逃开了无俦的追捕,更一次次深入各国权力中心,恁是一个如鱼得水,进退自如。在无倚的暗部册里,扶襄这个名字所累积的分量日益厚重,看得人又羡又妒呢。”

停顿再至,扶襄将茶杯放回紫檀木几。

“话说回来,你和无俦这对欢喜冤家分分合合,却总能狭路相逢,如果不是老天爷为你们安排好的缘分,怎经得起这般历练?而且无俦将来要做的事,有你从旁相助,必定是如虎添翼,六爷我乐见其成。”

她勾起杯耳,浅呡茶汤。

“这个......扶姑娘,六爷我说了这么久,怎感觉一直是一人自说自话?是六爷我感觉有误么?”笑眯眯的六爷,笑眯眯的问。

“六爷恕罪。”她也笑颜可掬,“扶襄初闻六爷教诲,如闻天籁,一时太过专注,失礼莫怪。”

左丘鹏端量了一眼女子面上诚意寥寥的笑容,抚颌沉吟道:“看来扶姑娘并不是心甘情愿地留在此处,难不成这回又是无俦巧取豪夺?”

她垂首低叹,“如果是,您能放小女子一条生路么?”

“扶姑娘被无俦缠上,委实值得同情,但自家小子再蛮横,做长辈的也只有包庇。对不住了,扶姑娘,六爷我是无俦这边的。”

......这论调还真是新颖别致。扶襄称服。

左丘鹏面抹深思,问:“扶姑娘你对我家小子也是喜爱的罢?”

“喜爱?”再次发现六爷的另一个异处,那双平静无澜的眼睛,仿佛有直透人心的力度,与之相对,很难言不由衷,“曾经。”

“只是曾经?”

“对不住了,六爷,小女子对令侄并非至死不渝地老天荒。”

左丘鹏暗赞一声“妙”。妙啊,着实妙不可言。只因他的年纪比无俦那小子大没几岁,自幼同师教授,无论文武棋射俱被那小子压在头上,一度让他这长辈尊严不复存在。曾几何时,他平生最大的期望是亲眼见证不可一世的左丘无俦跌个仰面朝天的神奇时刻。这位扶姑娘的出现,给了他莫名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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