秾李夭桃(117)

吕丰看着衣服脏的发亮的老厢兵,捏着鼻子,不情不愿的上前踢了踢老厢兵:“自己脱,都拿出来,别惹爷不高兴!”

老厢兵哆嗦着,先将号衣口袋里的火石、号牌等乱七八糟的东西一样样摆在地上,又脱了外面的号衣,翻过来用力抖了抖,示意吕丰全拿出来了,然后取出里面衣服口袋里的几枚铜钱放在地上,脱了衣服,又抖了抖,就这么一件件脱、一件件抖,直脱的只剩了身打满补丁的亵衣裤,打着颤站在那堆衣服旁。

吕丰满意的点了点头,这老头倒上路,没用自己动手,李小幺仔细看着老厢兵的一举一动,李宗梁看着抖个不停的老厢兵,怜悯的挥手吩咐道:“赶紧把衣服穿回去!”

老厢兵答应了,飞快的穿了衣服,又跪倒在地上,李小幺想了想,倒了杯热茶端到老厢兵面前递过去:“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老厢兵眼里满满的都是警惕,飞快扫了眼李小幺,双手捧过杯子,闷头喝着,李小幺站起来,抱拳看着他,看着他喝完了茶,笑着问道:“你是送粮的厢兵?”

“回爷的话,是。”

“直接答话就行,不用什么回爷不回爷的,哪个县的?”

“平远县。”

平远县?李小幺转头看向魏水生,魏水生笑着解释道:“唐县过去就是平远县,不远。”

“明天一早,他们要是找不到你,怎么办?”

“回……爷,差使要紧,老厢兵不值钱。”老厢兵仿佛迟疑了下,老老实实的答道,李二槐听的打起了呵欠,魏水生和李宗梁点点头,这老兵是个极老实本份的,吕丰却来了兴致,上回他就栽在这不知道要问什么、扯的找不到边的话上。

“可怜!送过几回粮了?”

“这是第四回。”

“几天走一趟?”

“七天,这个月该平远县送,这是最后一趟。”老厢兵答的极老实,

“你每趟都睡在那丛灌木底下?”

老厢兵用力挤了挤眼睛,仿佛寒瑟般挪了挪才答道:“不是,就这趟,那里背风,暖和,就是赶巧。”

“哪一处让你起了疑心?”李小幺直截了当的问道,老厢兵眼睛挤的更厉害了,李小幺看着他,声音和缓却清冷:“大家不过为了活命罢了,你说明白,强盗土匪也不妄害人命,到底伤阴德。”

老厢兵磕了个头,垂着头说道:“每回歇在这一处,都睡的沉,回爷,小的自小的毛病,夜里睡觉一个时辰醒一回,就这一处,回回睡到天明才醒,小的就上了心,想着这是最后一趟了,说不定能找出个究竟,小的往后也能夜夜睡个好觉了。”

李二槐笑出了声,拍着椅子扶手:“这还不容易!”

李小幺盯着老厢兵,慢吞吞的说道:“这会儿饿不饿?”

老厢兵面容僵硬的看着李小幺,突然伏地磕头不已:“爷,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小的没想别的,小的老糊涂了,老了老了,还管不住自己看稀奇,求爷饶过小的,小的真的什么也没看到,什么都不知道。”

李二槐莫名其妙的看着磕头不已的老厢兵,又转头看着魏水生奇怪道:“小幺打的什么哑谜儿?”

“这老兵没说实话,他知道晚饭里有古怪,没吃,不然这会儿还在营地里睡觉呢。”魏水生笑着跟李二槐解释道,李二槐眨了几下眼睛,才明白过来,往椅子里挪了挪嘀咕道:“一句话绕了这么多弯儿,也不嫌累!”吕丰笑的肩膀耸动,也不知道是笑李二槐,还是笑老厢兵。

“爷说过,土匪也不妄害人命,只要你实诚答话,爷且饶你这一回,说吧,到底哪里不对了?”李小幺语气倒也和缓,老厢兵打了个哆嗦,挪了挪,老老实实的答道:“回爷,真是睡沉了,小的吃过一回蒙汗药,有点象,真没看到别的,求爷饶命,下回再不敢了。”

“你是军户?”李小幺突兀的换了话题,老厢兵咽了口口水,点了点头:“是。”

“多大袭的差?”

“十三岁。”

“今年多大了?”

“四十三岁。”

李小幺倒吓了一跳,才四十三岁,可看着,却象是五六十岁的人了:“老家哪里的?家里还有什么人?”

“黄州府,家里还有一个弟弟,弟媳妇,侄子侄女,旁的没了。”

“你是黄州人,怎么到平远县做厢兵了?”

“小的当初袭差时,不是厢兵,小的父亲是禁军龙卫军都头,黄水溪那一场仗,全军覆没,一个都里就小的父亲带着小的逃了条命出来,回来小的父亲就被革了职,充了厢兵,小的还留在禁军,三十五岁那年才撤下来,点到这平远县做了厢兵。”老厢兵垂头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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