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膀上的剧痛与耳边冰冷的唤声让久遥回过神来,他侧头看她一眼,那一眼中深刻的仇恨与刻骨的悲痛交织,然后化作世间最锋利的双刀剑狠狠刺下,“若这一切只是幻术,我愿以性命相酬;若这一切都是真实,那我便是灭族的罪人!”
风独影一颤,松开了手。
“我要找到大哥和二哥,然后让他们告诉我,这所有的都只是幻术所为……”久遥喃喃起身,继续往前走。他身形挺得直直的,染血的衣袍与漆黑的乱发在夜风里飘荡,天幕上冷月相照,俊美的面孔上一双神魂涣散的眼睛,他涉过血海,跨过尸山,迎着腥风而去,如同地狱之上飘过的幽魂。
看着渐行渐远的久遥,那仿佛绝然步向地狱的背影,似乎顷刻间便会消逝于风中,风独影忍不住扬声唤道:“久遥!”那唤声清如凤鸣,在这金戈渐消的战场上是如此的清晰响亮,可久遥如若未闻,不曾停步,不曾回首,径往前去。
远处,南片月长剑一挥甩净血渍时,那一道清音贯入耳中,令得他全身一震,循声望去,顿心跳如鼓鸣,“七姐!”他激动之下声音嘶哑,而风独影那时全副心神皆在久遥身上,不曾听入耳中。循着她的目光,自然也就看到了那个俊美得不似凡人的男子,想着七姐那一声蕴着关切的叫唤 —— 久遥?久罗山的人?
“大哥……二哥……”
那凄切的叫唤让南片月确认了久遥的身份,移首环视周围的尸首,瞬即目光一冷,自身后取过弓箭,瞄准了月色下分外鲜明的那袭天青衣袍。无论那人与七姐是何交情,但今日他们已灭久罗全族,这个人便绝不能留!
纵是事后七姐怒火涛天亦不能留下祸根!
“嗖!”一箭破空而过,瞬间如冷电没入久遥的胸膛。
“久遥!”风独影胸口一窒,脑中刹那一片空白,只能手足僵冷的望着前方摇摇欲坠的身影。
胸膛上传来的剧痛让神魂涣散的久遥疑惑的低头,看到胸口上cha着的羽箭,他恍然间醒了神,然后唇边无意识的勾起一抹笑,随着鲜血的涌出,他身子晃动一下,然后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而远处,射出那一箭的南片月挽弓而立,神色平静而冷酷,一点也不合他那张娃娃脸,却符合他的年纪与那个外号 —— 修罗娃娃!
那一箭虽措手不及,可那一箭射来的方向却是看清了的,风独影目光移过,看见远处血染衣甲的南片月,她瞳孔一缩,头顶有寒气直贯脚底。可南片月只是遥遥望着她,没有后悔,没有畏缩,甚至没有如同往日一般大喊大叫的奔跳过去抱住他的七姐,他只是静静的矗立于血泊尸首间,那神情姿态向世人昭示着他是缔建大东王朝的开国大将,而非那个装痴卖乖的娃娃。
这样才啊……久遥想,抬手用力一拔,便将胸前长箭抽出,顿时血如泉涌,粘稠的在地上晕开,仿佛一朵浓艳的血莲花。他一手撑地,不想软弱的倒下,胸前的剧痛让他这刻无比的平静清醒,身前投下一道阴影,他抬头,看见风独影,于是他的脸上再次浮起那无意识的微笑。
风独影看着他,看着他胸前汹涌而出的鲜血,血流得越多,生命流逝得越快,她想这于他可能是最好的解脱,他们相交一场,纵使情谊不厚,可他于她恩重如山,她该是成全他。她缓缓蹲下身,无动于衷的看着他……
久遥看着她,面上依旧是那恍然如梦的笑,天青衣袍上浸染着鲜血,如同血莲绽于碧空,艳得胜过世间所有的千红百媚,衬着一张面孔白如苍夜之雪。
“当初我入世……想了解世人……我入朝……想了解东王朝……为的是我的亲人……族人……却想不到最终害了他们的便是我……可是……我很快便会下去与他们团聚……向他们请罪……所以没什么好怕的……”
他喃喃着,看着那张冷如雪玉的面容,缓缓伸出手去,想碰触那近在咫尺的面容,那是他当年一眼看着便刻进心里的,便从此魂梦相系,从此品尝心痛情苦,那是他此生最放心不下的,可是眼前渐渐模糊,手怎么伸也够不着,他的身体越来越冷,他就要死了,可是他还没有告诉她……
“凤飞于天……凤栖于梧……只有青天……碧梧……才可与凤凰相伴……偏我却生了痴心……只因帝都一眼……可……我不悔与你相遇……只是遗憾……我与你只能东溟海边……并行一日……而不能并肩走完一生……你以后……”轻得如同叹息一样的话语,终是在这一刻断了,抬起的手还差一点点便能触及那张面容,却在刹那间委顿落地,他疲倦阖目,再无声息动静,眼角一滴泪珠蜿蜒而下,那是他的不舍与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