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云谣(11)

烈火汹汹,滚浪涛涛,原本不能有片刻相容的水火,在一个方圆三丈的界畴内,宛似春日竞艳吐芳的百花般不肯比对方逊色半分,火焰愈烈,涛浪愈高,拍打着奇异的涡漩,裹挟着死亡的呼啸,在古老咒语的驱动下,应其主的召唤如期而至。

结界内,修罗王连带三名手下各出奇能拼力反击,然而,在那个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面前,所有的抵挡皆如一拳打进棉絮内毫无回响,反而是他们体内的力量源源不断地被汲取,被吸纳。

百鹞凝颜,肃声道:“这么做,你当真不怕为自己的族人招祸?杀了修罗王,你惹上的可是整个修罗界。”

秋观云面色淡然:“不然以你本意,是想打几下屁股就放他们回家不成?”

他反诘:“不然你从一开始就想把他们杀了?”

她冷嗤:“撇开有幸被你救了的那个掌柜不算,打两年前开始,这镇上共有三十六个壮年男女成为他们的饵食,杀人偿命,官府没办法使他们伏法,本大爷为何不能?”

“所以,你从来没有考虑到杀掉修罗王的后果?”

“莫非倘若来者不是修罗王,便可除恶务尽,但因为是修罗王,就须顾全大局了?”

百鹞一怔。

她莞尔:“原来无惧天雷无视天神之位的狐王,不过尔尔。”

此话落罢,她猝然将手中折扇展开抛向当空,身形随之而上,立于扇上居高临下,诵道:“烈烈吾焰,汹汹吾涛,四物修罗,灰飞烟灭!”

六、长路共行意气扬

昨夜战罢,秋观云回到客栈倒头即睡,直至翌日午后。

醒来后,阳光正从向西的窗子里打个满屋,她拥被呆坐了半晌,才向门外招呼伙计送水洗漱,而后束髻更衣,一身清慡地下到一楼的饭庄,准备大快朵颐。然后,她发现偌大的大厅内只有一位食客,正不疾不徐的持一杯清茗浅啜慢饮。

“你……”她将眼睛使力眨了几眨,确定不是自己睡得太多看出的幻影,“你为什么在这里?”

对方淡扬双睑,道:“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也对。”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她看好临窗的一张桌子,走过去坐定,高声招呼,“伙计,将你们家的好酒好ròu尽给端上来,本大爷饿了!”

应声而来的,除了伙计,还有那道雪色白影。

她以充满对这个未知世界的好奇的纯真目光注视对方的不请自坐,再耐心端详了半晌,不得不暂时挥退伙计,细声慢气地问:“请问阁下在做什么?”

“喝茶。”对方移座时,还一并捎来了那壶清茗。

“……”她声语愈发温柔如水,“眼下正是饭庄清闲的时候,恁多空位,狐王大人为何一定要出现在本大爷面前?”

百鹞浅呷一口,道:“坐得太远,便无法好好聊天了不是?”

她美眸大瞠:“聊天?谁和谁?”

“我和你。”

“敢问阁下是在说什么惊天动地的笑话吗?”

他扬眸,语声一如既往地无平无仄:“我欠你一个道歉。”

“……诶?”这次第,她是真真被惊悚到了:这这这……是即将六界大乱、日月崩析的节奏呗?

百鹞保持着故有的淡定姿态,道:“我仔细想过你昨夜问过我的话,倘若行凶者不是修罗王而是寻常魔物,我当如何处置?”

她右眉闲闲高挑:“结果呢?”

“没有得出结论。”

“……”她双手托颐,耐心等待下文。倘若没有下文,今日应该是她品食红烧狐狸ròu的良辰佳期。

好在,百鹞尚在娓娓而谈:“一个本该答案明确的问题得不出最后结论,因为我无法确定,也意味着我心中或许当真有两套标准,至少不似你那般坚定明朗。尤其,自己做不到,还去阻拦做得到的人,如此狭隘肤浅,着实令人汗颜。”

“……”她几乎热泪盈眶:眼前这位坦白、率真到几乎出现光环的孩子,当真是那位傲娇得令人抓狂的狐王大人吗?

“综上所述,我欠你一个道歉。”

她攒起两道黛眉,苦思多时,道:“你特意留下,就是为了对我说这句话?”

“正是。”

她困扰地叹息一声:“那么,为了表示对敢做敢当敢直面自己错处的狐王大人致敬,我也坦白一件事。我呢,其实昨夜原本也没有预备赶尽杀绝,原来只想废了他们的功力,失去再来人间作恶的能力也就罢了。后来不惜用耗了我不少气力的术法取那四条性命,其实最大的原因是……他们胆敢rǔ骂我家老娘,才真正把本大爷惹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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