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171)

百年来,巫界尚无此人。

此次回巫界,管艳这个同行者都想到了翻阅志典,我何尝没有细细钻研?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是在秋长风兵书上看到的,我深以为然。

而如今神鞭在手,神兽在骑,我为何不去试上一试?为何不请我的族人们开开眼界,他们渴血馋涎的药人,除了供血给人,还能做什么?

03

这个名曰巫界的地方,让我的心冰冷孤寂。但我长到十五岁,却是第一次以眼睛看消它的模样。砖堂瓦舍,石木湖泉,与外界并无太大不同。行走街间的巫族平民,女子多以花帕罩头,着交领上交麻布花裙,男子则以青巾为帽,着短袄宽裤,生得都是平常容貌,无甚出奇。自然,我指得是他们尚未见着我出现之时。

我一路行来,所收获的震愕、惊惶、尖叫、厉呼不计其数,更有一些被吓得呆傻站在路央忘了挪动者,被恚兽一记高吼就吼出了鼻涕眼泪,煞是精彩口既然要在巫界徜徉,巫族神庙自然要去。巫神志内曰,其内供有巫神铜像,亦亦恚兽铜身。“恚,带你去瞻仰一下自己,可好?”

呜噜。恚兽扬起大颅,算是热烈同意。

“云沧海!”

我扬唇一笑:来了。

迎而待战的,正是长驻神庙的大巫师,身后,几十数的黑衣巫者簇拥。一行人携着冲天的煞气堵在前处,并渐形包围之势。

“云沧海,你这巫族叛逆,意欲何为?”

我拍了拍恚兽脑门,“你看不到么?”

大巫师眉攒恶怒,目含阴惊,“你竟敢私驱神兽,实罪大恶极!还不速将神兽放了?”

放了?我挑眉,“你确定?”

管艳在我身后探出螓首,饱尝了置身神兽之上乐趣的她,快乐扬声道:“把神兽放了,你们有谁哄它高兴?有谁侍候得了它?有谁能把它带回巫山?”

她说得仍是外界语言,若在他处,巫人听不明白,她亦听不懂巫话。但我在这里,既然有意请她代语,交流之路当然毫无阻碍。

“神兽用巫神坐骑,自会定夺去处,若非受你唆使,岂会游走街间?!”

“吐!”管艳说得恁是眉飞色舞,“唆使?敢情阁下把神兽当成可随意让你们驱使的凡物了么?你好歹顶着个大巫师的名,竟也敢说?恚,他在骂你……”

吼坏捭气的恚兽血口大开,长狯磅礴。登时,木叶窸窜,屋瓦哗碎。四围之众间发出骇惧抽息,皆向后退出数步。

管艳更是兴起,“你看看你们,怎么说你们好呢?叶公好龙听说过没有?名曰爱龙成痴的人见了龙却掉头逃蹿,你们既称恚为神兽,见了它不敬不拜也就罢了,还一个个而滞惧色如丧考妣,无怪恚讨厌你们,是不是,恚?”

吼恚兽目如巨灯,大爪顿地。顿见地尘飞扬,地面倾颤。巫者见此,面色惶恐,其间有人膝盖不支,就跪拜在当场。

“何方妖女,竟敢直称神兽名讳,沾染神兽神身?云沧海,单是此项罪过,足以让巫神之火烧你百回!”

巫神之夫?自巫神神翕香炉内取用的火种么?传说中,巫神仙化之前,将三成术力灌于一只三餐所用的碗钵内,使其化成香炉形状,燃用特制檀香可取神火借神力,给后代子孙抵卸至强之敌所用,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但,为免后人滥施,乃至盲目依赖,持下反噬咒语,“取火为器者,无论成否,俱以体内三成术力三成精力三成血气为价”。意即以神火为器者,无论结果成败,俱要有舍身成仁的准备。大巫师此时竟以此为威胁,为灭沧海,已经不惜玉石俱焚了么?

我直视他灰败的面色,不无快意,“你甘愿牺牲自身与沧海同归于尽么?”

“姬族叛逆,私学巫术在前,叛逃巫界在后,此刻再挟神兽畏诸众,罪不可恕,罪不容诛,吾与汝同归于尽,为巫族除致命之患,虽死犹荣!”

我手指卷起恚兽头顶的一绺毛发,闲问:“你死了,万俟氏的雄心万丈如何打理?”

“妖言惑众,罪加一等,万死不足以抵去一身罪孽!尔等跪她作甚?”

跪地诸巫者尚茫然未作反应,管艳已悠然道:“大巫师,他们跪得不是沧海,是神兽。难道,你连神兽也不放在眼里?”

这位管艳姐姐,不愧是在秋远鹤那位阴谋大家调教出来的,拨弄人心的功夫当真了得。这一语,又把那地上的人老老实实按在了原处,也把大巫师的脸色逼黑了几分。

“云沧海,汝一定要自寻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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