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苏醉糊里糊涂,端起酒碗便吟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吟罢,仰头饮尽。
妫芷继续道,“滇南巫蛊甚多,当日,我中了‘蝶对’,便自己寻了个山洞等待死亡,四岁的时候,我还不懂何为生,便已懂看淡死。但我依然害怕,便是在我弥留之际,遇见了他。”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白苏摇摇晃晃的站起身,给自己盛酒。
妫芷垂抿了一口酒,“他的眼眸,承载了夜空,包容所以星辰,唯独没有光明。那时我便知道,他日后必然会成为世人敬仰的巫首。”
白苏仰着脖颈,酒水从她脸颊一直流淌到衣襟里,“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那皎洁的月亮呦,何时可以摘取呢?因此而忧心啊,一直不曾断绝。
白苏这般慡快的饮酒,妫芷也被感染,盛起一碗,仰头灌了下去,辛辣入喉,犹如一股力量从喉头处直直窜入腹中,然后连绵不绝的涌上四肢百骸。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对于白苏来说,顾连州就如那明月,而对于妫芷来说,曾经和烛武的感情就是不可得的明月。
“无月之夜,该当如何?”妫芷扯住白苏,一脸认真的问道。
白苏满脸迷茫的看着她,妫芷见她是真的醉了,便知道得不出什么答案,缓缓松开她纤细的手臂。
白苏歪着头,似是还在认真思考,半晌,她一拍掌,大笑着吟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妫芷愕然的看着她手舞足蹈的模样,一个醉酒的少女,竟说出如此大智慧的话?
“下雪了”白苏仰着脑袋,跑来跑去接着雪花,不亦乐乎。
时已是九月底,雍国地处北方,夜晚寒冷,偶尔会飘几片雪,实在不是什么怪事。
妫芷盯着她看了半晌,一转眼,便看见一袭青衣立于五丈之外,乌发青衣,随风而舞,颀长的身材,犹若岩岩孤松之绝立。
妫芷抓起几上一只酒碗,用力掷了过去,见顾连州用手轻轻接住,她便拎起酒坛跃上屋顶,一袭黑袍消失在黑夜之中。
“妫芷,妫芷”白苏在树下跳脚,嚷嚷道,“真不仗义,都不带我飞。”
顾连州沉着脸,缓步走到她身后。
白苏盯着妫芷消失的方向,望了许久,这才讪讪的回过身,看见顾连州后,扬起手中的酒碗,笑问道,“绿蚁赔新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已雪,能饮一杯无?”
顾连州看着站在挂满灯笼的树下,面若粉桃,巧笑倩兮,举着酒碗吟诗邀请他的女子,心中微微一跳。
他已站在园中许久了,从“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到“一切有为法”,再至眼前的邀请诗,一句也不曾听落下。
雪渐大,香蓉几人均垂首恭立在廊下,犹豫着要不要提醒雪中痴痴对望的那两人。
白苏等了许久,也不见顾连州上前,嘟嚷着自己跑去酒器中盛酒。
炉火已经熄灭,酒水早已冷了,酒器浮着枯叶,雪花飘飘扬扬,落入其中,立刻融为一体。
顾连州目光落在她冻得通红的小脚,大步上前去,将她拦腰携起,也不理会白苏的张牙舞爪,宛如一阵风似地冲进屋内,冷冷抛下一句,“谁都不许进来”
香蓉和十三几人面面相觑。
这厢震惊还未过,便听里面清脆的“啪”“啪”声,以及白苏鬼哭狼嚎的惨叫。
“小姐,小姐是极能忍痛的啊公子是不是下手太狠了?”十二一脸苍白的盯着屋内。
香蓉和十三均抿着唇缄默不语,白苏能忍痛,她们都知道,可即便顾连州真的下手狠,她们也不敢冲进去阻止啊
十三一咬牙,便要推门,香蓉忙拉住她道,“莫急莫急,我想,应是小姐哪里惹怒了公子,不过受些皮ròu苦头,我们若是进去了,恐怕救不了小姐,还得把命搭上。”
十三收住脚步,“是我慌了。”
外头一片静谧,雪静静飘落,屋里是持续的“啪”“啪”声,和白苏喊到有点沙哑的声音。
听着白苏的声音越来越弱,连香蓉都有些呆不住了,双手不断的揉着衣角,“快进去阻止吧,否则公子真要一怒之下打死小姐了。”
几人方要推门,房门从里面打开,顾连州一身寒气逼人,“好好给她醒酒”
“是”
四人齐声答道。
垂首恭立,一直等到顾连州的身影消失在清园大门,立刻慌忙冲进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