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然江山(100)

她浅声问:“放走了它们,你我之间双剩下什么呢?”

“就当我们新近相识,一见钟情。”

“午夜梦回,我都会回到薄府,爹爹抱着胖胖的我荡秋千,哥哥和姐姐们在一旁弹琴唱歌。”

他叹息:“纵使没有发生那些事,你们成年出嫁,仍不可能时时有那等情景。”

“接下来,你还想说,人终有一死,爹爹早晚离开陪不了我一辈子,是罢?”

他眉峰一拢:“这是事实。”

“那么,若有一日我家大哥得手,你也能以太后早晚也须寿终正寝而放他一马么?”

“你——”他两掌扳她肩头,把她面转自己,眸内镞光冷迫,齿内森森有语,“你的父亲如何与太后相提并论?他是臣子……”

她扬唇:“臣子便该被你们随意屠戮,任杀任剐无怨无悔么?”

“你这个笑容……”他目色深寒,“是对谁?”

她秀眉巧掀,淡淡道:“对你,对你们的大燕皇朝,对你们这一群自以为对人命予杀予夺的天潢贵胄。”

“你大胆!”

“我是大胆,我大胆的地方还多着呢。”她唇边笑意更深,“你该庆幸如今我已不想得到王爷,否则你这座明亲王府将永无后人继承。所以,你的齐王妃有孕与否,与我毫无干系。”

他眸内盛怒聚敛,周身气息愈来愈厉。

“你刚才问我,你在我眼中是不是罪无可赦?其实,你自己最是清楚,你在我眼中如何并不重要,重要得是王爷从来没有认为自己做错任何事,尤其对薄光来说。在这种认定下,薄光所有的动作在你看来不过是无理取闹。你一度挂在嘴边的亏欠,也不过是个将你的荣华富贵施舍给薄光的借口。今日,薄光在此告诉你:我不稀罕。不稀罕这栋高堂华屋,不稀罕那身青舄翟衣!”

多么无所畏惧的目光,何等不加掩饰的恨意,这朵含笑花今儿个是怒放了罢?他笑,一径地笑:“好,真好,你今日终于将所有的话都倒出来了么?还有什么,本王洗耳恭听。”

“每一回看见你的脸,我都想起爹爹死去时的每一幕。回到市井也好,行宫打杂服役也好,皆好过镇日站在杀父仇人的身边,还要仰颜装笑,假意屈从。或者,这就是王爷不肯放我走的目的?使我每日每时陷在这种不堪内煎熬,至死方休。”

多奇怪,在如此当下,他思绪联翩,想起陪同皇上的一次微服私游,宿于一一所偏僻村落,热情的村长杀猪待客,可全村竟找不出一把锐器,一把破了口的菜刀在石上磨了半晌,去割猪的皮ròu时仍是迟迟钝钝不见分晓,那头猪的嚎叫赛过他平生听到的所有惨呼,致使他送出腰间佩剑,将吹毛断发的宝器做了一回杀猪刀。

钝刀割ròu便是把痛苦渗透到每处毛孔又延长拉伸到极致了罢?谁能想到,有朝一日他竟然体会到一头猪的痛苦?

“本王给你的荣华富贵是施舍,给你的锦衣华堂是煎熬,本王如此煞费苦心,岂能望而不得?薄王妃,你也该宽衣解带侍奉你的丈夫了罢?”

“你不是我的丈夫。”

“既然薄王妃自取其rǔ,当今日是侍奉恩客也好!”他突然抬手,撕裂了她的衣襟。

薄光万未料到有此一变,惊惧下挥腕相抵,遭他反束到背后,听他在耳边幽冷声道:“你不是这世上惟一一个懂得用毒的人,别以为有第二次机会把那些脏东西用在本王身上……”

门外,忽起迭声高喊:“王爷,王妃!王爷!王妃!”

他高叱:“滚!”

“不是啊,王爷,出事了啊!”绿蘅惶恐万分,“德亲王爷拿着剑整府的找王妃,见人就砍!”

她噗哧失笑:“看来,德亲王爷家宅不宁了呢。”

他横目冷眙:“你做了什么?”

“我能做什么?是三姐找到了德亲王的死穴,做了什么而已。”

“你们……”

“三哥,三哥出来,薄光在哪里?把她交出来!”外面,德亲王嘶声如雷迫近此间。

随即,丫鬟们尖叫四逃,侍卫们拼死相拦。

他将她推进重重帘幕之后:“你若不想死,就安生呆在房内。”

随即,他掀踵疾身来到外间,将门訇然拉开,直迎乱象:“怀恭,你失礼了。”

“三哥!”一院的灯火下,胥怀恭立在诸多侍卫环围之下,右手仗剑,左手揽发,目色赤灼,形若疯魔,“薄光在哪里?把她叫出来,我要问她把时儿藏在了何处?快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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