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然江山(143)

薄光瞟了久坐镜前的废妃一眼;“我还会配制药水给你,每隔三日兑水净面,三个月内应有好转。”

“届时这些印痕就会全部不见么?”

“不好说。”薄光摇首,“你感染过久,能治到如今已是上天开恩。”

“那就这样罢,不必治了。”

“嗯?”

“带着它们,让我记得自己曾那般丑陋过,如此就好。”

“你确定?”前几天对恢复容貌尚求之若渴的人,忽然如此豁达,好生神奇。

刘氏颔首:“在看到这张离开我多年的脸面之前,我心中全是这个人世和这世上的人的仇恨,在看到这张脸的刹那,我蓦然顿悟:那些年的那张脸,应当是我丑恶内心的映射罢。从此,不管是仇恨,还是眷恋,我皆可以放下了,终能以一颗平静的心度过残生。”

她莞尔:“一张脸便能令你从仇恨中解脱,真是好呢。”

“谁说不是呢?”刘氏回头一瞥,“你在恨着什么人么?”

她似笑非笑:“难道由我的脸上发现了心灵间的丑陋?”

“一个愿意为刺杀自己的人治理那般污秽恶浊的肿疮的人,怎可能丑陋?”

“我不过是为了得到幕后人的讯息。”

“好。”刘氏慨然应允,“多少算是一份偿还,我招供。”

对方是司药司典药绯素。以许诺为刘氏医治丑颜为交换,加以适当挑拨,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之引到了那条偏僻路径上。

“那时我是临时起意方走那条路,你如何……”不肖说,有人负责跟踪,有人负责传递,有人负责引领,如此周全,绝非一人之力

她报与太后。

医治刘氏的起初,确属医者习性发作,无奈宝怜中途多次暗示,人在屋檐下,她也惟有顺水推舟。

“绯素也是魏氏的人?那可是在宫中多年的老人。”宝怜慨叹。

慎太后面沉如水:“宝怜,叫上司晨,领司正司的人前往拿人,务必撬开她的嘴,把她的主子给供出来!”

这时的司药司,早有运作。

宝乐推开典药房,道:“其他人先出去,本官与绯素典药说几句话。”

闲杂人等退却,绯素笑吟吟走上前来:“司药大人有何见教?”

涂着鲜红蔻丹的柔荑执起属下皓腕,宝乐把捏在指间的一物平放对方手心:“这是鹤顶红。”

绯素不无讶异:“司药大人,属下不是和您禀告过了?太后的人将那个疯婆子所在的地方布置得风雨不透,我们的人进不去啊。明亲王府的弃妃是惟一可以出入那处的,但那女人精通毒理,想通过她……”

“我知道。”时间不等人,宝乐不得不打断了属下的长篇大论,“所以,这个药不是给刘氏的。”

“不是给刘……”绯素丕地面无人色,双膝惊惧软倒,“司药大人,属下一直对您忠心耿耿啊。”

宝乐轻声细语:“我知道,是以我会照看好你的家人。”

“司药大……”

“好好去罢,临行前别忘了写封认罪书,为了家人,这也是不得不去做的不是?”

绯素泪涕俱下:“典药大人,那刘氏是个疯子啊,疯子的话如何为证?况且纵然事发了,我也绝不敢招出您,更不敢连累蔻香姑娘啊。您想那薄氏不过是轻伤,我一力承担下来也罪不致死,大不了到浣衣局服役……”

宝乐五官凝如严寒酷冬:“你是第一日进宫么?太后是怎样的人你不晓得?她如何放过这个机会?司正寺一圈子酷刑施下来,谁知你能吐出什么?我全你个体面,准你自己服药,再拖延下去,莫怪我念不得多年同僚的情谊。”

言讫,司药大人甩衣启步门外,静候佳音。

一刻钟后,司晨、宝怜率司正司诸人砸开从里反锁的典药房门扃,赫见典药绯素畏罪自戕,旁有血书一封:力陈自己多年辛勤劳作,眼看升迁在望,谁知薄氏依靠门路空降,凌于自己头上,怀恨之下唆凶杀人。

慎太后听了陈禀,顾不得优雅雍容,捉起案上的一只茶盏掷摔出去。

“这座康宁殿里居然有人家的暗桩,宝怜你这这里给哀家翻个底朝天,看看到底是哪个吃里扒外的奴才!”

此间怒滔滚滚,不可言量。

是夜,薄光手执灯笼,出现在一个其时其境绝不该出现的地方。

“小姐,您……真的不怕?”饶是薄良年轻时闯迹江湖,杀人无数,此刻身临此地,犹觉脚底、后背、脖颈处阴风徐徐,覆了面巾的脸上也是冷汗隐隐,寒透心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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