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蚀(28)

乔三娘作为在场唯一的女人,道:“关峙这人,的确很好,若老娘我年轻个十多岁,与如此一个有风度有学识有样貌的男人朝夕相处,受他关怀和疼爱,管不住也会情思萌动。但,他对任何人都好,任何需要救赎的人,他都愿释放关怀。隐岳,你不是村里第一个对他动心的女娃。”

冥东风颔首,“你的确和很多人不同,你更比她们生得貌美,但你若见过关峙的心上人,便明白我们为何会替你担心。曾爱上那样一个女人的男人,要他再爱上别人,根本就是一种为难。”

诸人此一言,彼一语,斟酌着说词,小心着用语,惟恐深伤了这个教他们喜欢的少女。

樊隐岳呢?

打诸人将关峙名字挑明那刻始,她便垂下两弯秀睫,无声聆听,细瓷般的颊面上不见任何波折起动。及待诸人话罄,她方举起长睫,点漆瞳眸扫眄每人,问:“于是,关峙以一个男人的心喜欢上我的可能,委实是微乎其微?”

诸人递目互觑,没人忍心干脆地应上这一声。

“原来如此。”她颔首,领会了。

“隐岳……”乔三娘难得母性发作,上前揽住她薄肩,“你还好么?”

“好极了。”她长睫飞如蝶翼,一抹似笑的靥纹,爬上她秀薄唇角。“你们是真心待我好的人。这份好,我会记住。”

“……你不会要离开罢?”诸人愕声。

她摇螓首,“不会。我还要做你们的徒儿和妹子,怎会轻易离开呢。”要走,也不是眼下,不是这时。

诸人放下心来,大声笑开,“不走就好,不走便对了。咱们也是说嘛,咱们看中的奇材弟子,岂是那等拿得起放不下的小家子人儿,哈哈哈……”

她亦随之冁然。随着她这时的笑,层层迷障岚雾遮蔽的心境,豁然开朗。她终于定下了自己未来须走的路,以及当下须迈的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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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的戏台上将别人的悲欢离合演绎得如火如荼之际,身在他处的关峙,也真真实实地在面对自己的爱恨情仇。

“为什么?”由一颗颗等粒大小、晶莹剔透的珍珠串成的帘幕之后,妙影绰约,含悲含恨的质问之声,飘然至帘外之人。“为什么你不能为了我稍作改变?只要一点就好,你向前迈上一步,我们先前所曾憧憬渴望过的美好时光,便会成为现实,为了我,改变有如此之难?”

他细长凤眸浮现无奈,涩声道:“九儿还在骗自己么?当真只要我向前一步,便能拥有曾憧憬渴望过的美好么?”

“你……”

“你今日所拥有的,哪些是我们当初憧憬渴望过的?你到此刻还不明白,我们之间是谁悖斥了当初的誓约么?”

帘内人潸然泪落,“那些重要么?不是只要我们两个人在一起,便够了么?”

他无声苦笑,“我曾经也这样以为。但你告诉我,远远不够。”

“你……你……”帘内人掩下一声脱口的抽泣,“不管如何,你都不会为我改变了,对不对?你若当真爱我,只须妥协一回就好,也不可以?”

“你会爱上我,是因我可以随时随地因外力改变自己么?”

“但这个外力,是我,不是别的!”

“正因是你。”若不是她,他也不必痛彻心扉,不必情牵思长。“所以,我来问你愿不愿随我回去。”

“我走到这一步,还怎可能回得去?”

“若想,没有不可能。”

“你怎可能如何自私?”帘内人激声控诉,“你不想随我到此,却想我随你到彼?”

“是。”他喟,“我不能为你改变,又怎能奢求你为我改变?”

“……我的婚期定在下个月的初八,只要你愿意伴在我身边,那婚事随时可以不要!真的可以不要!”帘内人话到这时,情绪突告崩溃,哭倒在屏榻上,不能自已。“关郎……为我改变这一次,只有一次……真的这样难么?”

此情此景,焉不动容?胸臆间苦浪翻涌,舌底浸染来丝丝涩意,味若黄莲,他闭眸暗语:九儿啊,你怎不明白?我若当真走过来,我们之间便连最后的思念与温情都要陪葬了。

帘内人不出,帘外人不进。一道帘,势成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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