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运(76)

“六弟妹。”牢门上锁链声动,门开,牢外人踏了进来。

“太子妃?”她回身,看着这位一身华贵的女子,委实意外。这个时候,谁不是远避千里之外,太子妃怎敢过来?

“六弟妹,对不住,我迟了恁多天才来看你。”傅瑛面含愧色,涩笑道。“我不能不为太子考虑。”

“此时太子妃也不该来的。”

傅瑛看她面色坦然,不见一丝的怨怼讥讽,心下一宽,道:“六弟妹,我来,是确定你乃无辜受累。六弟在外保疆卫国,太子与我须保你安稳。”

她颔首,“太后如何了?”

“太医们夙夜匪懈地配出了将毒势压制住的方子,暂时没有根治之法。”傅瑛面浮愁色,叹道。

“太后所中的乃属阴寒性之毒,请转告太医用药时切勿过刚过猛,以防太后凤体难以禁受……”迎着太子妃的狐疑凝睇,她一笑。“婉潆在闺中时,读过一些比较偏僻生涩的医书,太后毒发时目下泛青手脚如冰,与医书上所谈到的阴寒毒症状极像。”

傅瑛美目专注,仔细将她端详起来。

她记得那日情形。那时,自己正与小傅琬在近处陪皇后用膳,听见了宫女太监的惊呼尖叫赶过去时,婉潆正扶着太后,一手为之擦拭口边血渍,一手揉其腕处,似乎是在……诊治?而此下,幽闭于深牢大狱,仍旧这派娴雅姿态,没有丝毫的仓惶凄凉……这份镇定,仅仅来自于对慕晔爱情的坚信?

“六弟妹,我初见你时便在想,你那一份沉静温婉,除却与世无争的深闺书香很难养就。但此刻我在想,你这份处变不惊的泰然,绝不该出现在一个深闺秀女身上。”

婉潆莞尔,“我爱慕晔,虽未必能一并去爱他的家人,但他珍视的人,却绝不会去伤害。于太子,于太子妃,婉潆定然是无害的。”

傅瑛沉吟良久,“为了六弟,无论是太子或本宫,都会尽全力救你。我此来,本是不想你一时情急于过堂供述时有所偏颇,如今看,六弟妹极晓得该如何自处自保,我不必多加叮嘱。那么,六弟妹需要我做些什么呢?”

婉潆盈盈下拜,“纵然身陷于此,婉潆因问心无愧,所以能够安之若素。但婉潆怕得是,恁多时日的不审不问,是因婉潆身边的人正在代婉潆受过。”

傅瑛的摇首低叹,证实了婉潆猜想。

“六弟妹有一个好奴婢,一个恁样弱小的人儿有恁般的刚烈,连刑政司那些个见多识广的大人们也不免吹嘘。”

婉潆一震,“芳蕴……她如何了?”

“刑政司的严刑拷打,并未让那丫头头指鹿为马,她甚至为怕被人强按了手印害你,咬断了自己的一根手指。”

砰!心先如重锤重击,痛不可当,稍顷又若刀绞:那个丫头,那个丫头……自己对她,并没有多好的罢?

第四章(下)

太子妃离开后,她坐在铺了干糙的矮榻上,一动未动。

她在想,自己要如何做,方能尽善尽美,方能兼顾周全。太子妃虽应了自己会救助芳蕴,但以她那样的身份,怎可能对一个奴婢的安危倾注全力?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极细微的几乎察觉不到的声响惊拂耳际,她掀睑,平淡注视着突兀出现的黑衣男子。

“你如此委屈自己,是为了那个男人?”

“有什么不对么?”

“不像你。”

“天下第一的寒孤影可以为了所爱放下屠刀,又何尝像你了呢?”

男人语窒稍久,“看来你不会让我带你出去。”

“这个地方困不住我。”

“困住你的,是你自己。”

她微怔,缓缓点头,“有道理。”

“我可以做什么?”

“你……”本想推辞,蓦地想到无辜的芳蕴。“替我在此住上一夜罢。”

“为何不是替你到外面行事?”

“你并不认识我的贴身丫鬟。”

男子定定盯她半晌,道:“你当真是变了,以前的你,除了月,不会在乎任何一个人的性命。”

是么?她颦眉回思,那些个前尘往事,竟恍若隔世。“你只须披着我的衣服向墙躺卧一夜即可,明日早膳之前我会回来。”

“你和月如此执意地离开我们,是为了过这样的生活么?”

她背着男子解除外袍的动作一顿,“此刻并不是话说从前的好时机。”

“何时是呢?”男人叹息着,手里却卸下裹在最外的黑色长袍递了过去。“上次一别,你是打算就此不见的罢?过去让你如此迫不及待的摆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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