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运(85)

细究起来,她这“病”来得并不突兀。身娇体贵的千金之躯,在阴暗潮湿的天牢内住了二十几日之久,无病无痛反有违常理。加之逍遥王速来速去所带来的乍惊乍喜乍伤,若是病如山倒,也不足为奇了。

太后得知,端的是心疼万分,当即命太医院拨了最顶尖的御医前来问诊并值守逍遥王府,为逍遥王王妃悉心医治调理。皇后、太子妃则隔三岔五送来良药补品,且为让病中人静心休养,不曾兴师动众登府叨扰。

但并非人人皆有这份体谅之心,逍遥王府每日皆有前来探病的络绎人群,高总管与米老夫人拼着巧舌如簧,八面玲珑,将每张关怀备至的面孔隔断在寝楼之外。

如此,婉潆的病势起起伏伏,反反复复,过去了两月之久。盛夏来临时,终归稍有起色。

这两月内,她两耳不闻窗外事,而外面的人显然等待太久。御医方向太后禀了喜讯,隔日太子妃即到访,一并进来的,还有在门口偶遇的昊王妃。

后园凉轩内,婉潆身覆薄毯半躺在贵妃椅上,满头青丝只随意绾了一个挽花髻,披垂着大半青丝,素颜如玉,不尽的婉转风流。

太子妃与昊王妃甚至看呆了眼。

“难道六弟会对六弟妹如此迷恋,六弟妹这般容色,连我这个女人见了,心儿也是跳不不停呢。”傅瑛一手勾住杯耳,一手掩口揶揄。

昊王妃心有戚焉地低笑。

婉潆却是满脸怅然,幽幽叹道:“婉潆这副样子若是让逍遥王见了,只会说声‘病秧子一个,碍本王的眼’。”

她此话,并非全是假的。在苑州时曾有一次风寒,几付药下去犹未见好,逍遥王爷威逼太医不说,还要逼她——

“你听着,你再不给本王好转起来,本王就纳几个健康貌美的小妾天天在你眼前恩爱缠绵,你若不想气死,就给本王好起来,你这张没有血色的脸好碍本王的眼!”

她那时并未完全领会慕晔的心意,听那话甚不顺耳,反口讽了几句,将王爷大人气得更是暴跳如雷……

“六弟妹,前些日子六弟取得一场大捷,父皇龙心大悦。我想,若是如此下去,应该不会太久就能得胜还朝了罢。”

“但愿如此。”昊王妃接过话来。“但行军打仗从来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气候、地势、粮糙、兵饷、兵员的增减、人心的浮动种种种种,注定了随时随地的状况突发与未知的变数。所有载于史册的战争,从起到末,十几年的有之,三五载的有之。所以,无论如何好战的男儿,在战争结束告结之初,大多都已是雄心消磨,渴望起了平静田园。”

婉潆与傅瑛皆怔怔听着,这位平日内喜以笑颜示人的昊王妃,显然并不仅仅是她们所认知的模样,但,在天家这个辉煌斑斓的大戏台上,她们这些皇家媳妇也只是那些粉墨登场的角色中的一个,谁又能真正的认识谁呢?

昊王妃澄澈的眸光在两人脸上打了个转,抿嘴笑道:“昊王爷如今也西疆战场,为人妻者免不得就上心了些。”

“昊王爷可有信捎回来?”

昊王妃依然笑道:“应该有的罢。”

应该?慕瑛又是一怔,突地想到了有关于昊王夫妻的传闻,面上已经冁然展颜,“有逍遥王与昊王爷这两位天朝最出色的男儿驻守驰骋,焉愁胡马不退?两位弟妹可千万莫生起那春日凝妆悔教觅侯的惆怅呐。想他们生于如此的门户里,既有与生的荣耀,也有与生的责任,他们逃不掉,我们也逃不掉。做不到欢喜接受,也要平心静气。岁月如此之长,自己总要疼惜自己。”

昊王府明眸滴转,“太子妃是在开解明光么?或者是言外有音,要向逍遥王妃表达些什么?”她竟是毫不讳言。

而太子妃也不见尴尬,道:“有感而发有之,弦外有音有之。昨日母后传了我去,言说父皇仍有让六弟娶琬儿之意。我来,是不想六弟妹成为最后一个听到这讯息的人。”

婉潆垂睑,密长的黑睫挡住两丸瞳光。

“啧啧。”昊王妃掷开了手里的干果,单手支颐,不住地摇首咋舌,满头环佩叮当作响,衬着那明眸皓齿,明艳照人。“戏文上常演的,皇帝老子要么是游龙戏凤的凤流种,要么是棒打鸳鸯的糊涂虫,原来不是假的。”

傅瑛啼笑皆非,“昊王弟妹你是欺着我断不会为此发作的是罢?”

“明光是个普通女人,没有太子妃的高瞻远瞩,想得自然惟有一家一户的小门小事。抛开其他,难不成太子妃乐意让自己的亲妹子嫁给一个断然不会爱上她的男子?退一万步说,以令妹的品格才貌,可使逍遥王由怜生爱,那么,逍遥王必定会失去逍遥王妃的爱,甚至招来发妻憎恨,以逍遥王与逍遥王妃今日的情分,哪怕他有朝一日移情别恋,也断不想失去这份挚爱的罢?若当真失去了,届时令妹也难有幸福可言罢?如果一桩姻缘注定了与情爱无关,倒不如寻一个易cao控好打理的男人,至少cao之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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