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眠不觉晓(132)

高氏目眶红湿,边泣边责:“你怎如此不通情理?阳儿为了你,不能享受儿女之乐,拒绝了皇家指亲,还与我们两个老的几回起了争执,你呢,又为他做过什么?”

元庆朗冷然接口:“除了让他为你负尽天下人外,的确没有做过什么!”

高氏心间一横,道:“你莫忘了,你此时已经身在侯府,和侯爷朝夕共处了恁多时日,名节早已不保。你以为我们元家还会要一个失贞的媳妇么?那一纸休书,纵使阳儿不给你,我们当人爹娘的也要给!”

好,好,好狠!这老夫妻两人,是想就此逼死她的罢?春眠握着衣下熨在心口的璧石,使力压淀胸臆间上升的乱气,咬唇,转身,摆手,“二老请回罢。你们是相公的父母,我生怕再说下去更重的话出来,会对不起相公,请回。”

“.....侯爷说,他不想为难元家,为难慕阳,但若不能找回妻子,心情恶劣之下会做出什么事来,就非他能控制得了。这话你应该听得明白罢?.....且不管是为了谁,你都要好好考虑。”高氏道。

她面朝壁,挥袖,“二老请回,恕不远送。”

元庆朗拂袖而去。高氏紧步相随。

春眠颓坐下来,抚额苦笑:两位长者当真慈悲,劝了她半晌,竟是要她醮夫再嫁,而临去之前,连她是不是自愿呆在这栋侯府也不问上一声,有公婆如此,不寒心都不成呢。

“夫人,侯爷捎话来,邀你今儿个晚晌到万香苑用膳赏花,奴婢为您妆扮一下罢。”元家二老甫离,侯在室外的丫鬟迈进房来,乖巧声道。

侯爷,是啊,她还有一位侯爷要见,哪来得时间悲风伤月?

“为我换上昨日新送来的菊黄襦裙,外面罩那件雪色纱褛,头饰首饰的颜色一定要与衣裳搭配妥当,头发梳成百花髻罢。”她道。

“恋儿,你.....”惊艳的目光从她的如云鬓发,徐徐下移,直到裙下纤足,良久,阳恺才道,“你好美。”

“怎么会呢?”春眠姗姗就座,嫣然道,“这张脸,尚不及之前的五成。”

她难得的开颜一笑,令他更是大悦,道:“只要是恋儿,便是美的。”

“若我当真丑若如盐,你便不会说这话了。”

“只要是恋儿,不管是无盐还是西施,在我眼中,不会有任何差异。”

春眠蹙眉,问:“你现在不想让我回到.....那具躯体里了么?”

“当年,恋儿身子饱受劳损,虚耗孱弱,我不想恋儿再吃苦,你若不想回去,也没什么不好。我会找一个黄道吉日,让‘她’入土阳家祖坟。”

“不会舍不得么”

“会。”他坦认,“属于恋儿的,我都会不舍。”

这些话,当真动人,也当真易使人动心。“这些天,我时常在想,你一找便是十八年,若你找不到呢?还会坚持多少年方肯罢手?”

“至,死,方,休。”他目定如山,每字一顿。

她遽震,眸子落尽他绵密热切的凝视里,四道视线缠交到一处。

“恋儿.....”他情之所趋,掌心覆上她置到案上的素手,如捧起一样稀世珍宝,唇缓缓落下.....

她如遭蜂蜇,倏尔把手抽回。

“恋儿?”

她冷若冰霜,“你莫忘了,如今我还是元家妇,悖礼失德的事,宁死难从!”

他眉峰蹙起,面色染愠,“你怎会以为我会做逼迫你的事?”

“逼我的,是元家二老。”她唇勾讥讽,“不知这世间会不会有第二对劝自己的儿媳背叛儿子的公婆?他们倒是开人先河了。”

“他们.....”阳恺愧色浮眸,“是我急着想让恋儿回到我身边,方请元家二老前来,惹恋儿生气了?”

“不管你是请还是逼,是一回事。他们那般踊跃配合又是另一回事。若非有此一回,我尚不知自己竟是如此不讨人喜欢。”她自我嫌弃地一笑,捉起案上银质酒盅,一饮而尽。

他心生不舍,道:“不瞒恋儿,我以昌阳侯之尊,一方面挟恩以报,一方面又暗作威逼利诱,他们是一对寻常夫妇,如何抵挡得住?”

此话非为替元家二老辩护,仅是想开解她不扬心绪。而这番坦诚,被听者领会过去,除却讶异,委实会滋生些许贴心感动。

“你方才说不会逼我,是真的不会逼我么?如果我此时站起身来去找元慕阳,你也会任我自由去.....”

“不会!”她话音未落,他便截然作答,“我会等你,却不可能让你再回他人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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