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终(1013)

  “二爷,现在与几年前不同了,”蒋玉暖咬咬牙,声音有些颤抖,却是直直迎着穆连诚的目光,“那时候,三叔若有个意外,爵位许能落到二房头上,可如今……不止有延哥儿、允哥儿,还有大伯……”

  机会委实渺茫,况且,她从内心里就从未窥探过侯夫人的位子。

  她既然选择嫁给了穆连诚,她想要的仅仅只是平平静静的日子而已。

  穆连诚扣着蒋玉暖的手腕,斟酌了一番:“那时候我与你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吗?我只做好我该做、能做的,若不能承爵,就是我没那个命。阿暖,说到底,不管我有命还有没有命成为定远侯,我都是穆家子弟。”

  穆家的子弟,今日所有的荣光都是鲜血换回来的,承了多少荣耀,就有多少付出。

  就像穆连喻那样,再浑再不堪的一个人,上了战场,也要与鞑子厮杀到底,而他是从不可能摸到爵位的边的。

  一字一字落在蒋玉暖耳朵里,她咬着唇低下了头,什么话都没有再说。

  心里想问的,其实还有很多,可却无法开口了。

  穆家子弟是要抛头颅洒热血,但为什么,算计了血亲?

  她只在前几回零星听到了练氏说漏嘴的穆堂的一些事qíng,她猜测穆连康当年的失踪与二房脱不了gān系,但也全是猜测,没有实证。

  要是事关旁人,也许蒋玉暖大着胆子就问了,可是,事关穆连康,没有证据的事qíng,她怎么好bī问穆连诚?

  穆连诚到底是她的丈夫,是这些年执着她的手,照顾她呵护她的丈夫。

  而穆连康,是闺阁时心底的一场梦。

  问出口了,他们夫妻之间,生生就多了一根刺。

  蒋玉暖不问,她宁愿梗在自个儿心里,她不能也不愿意去“恩将仇报”。

  深吸了一口气,她抬起了空着的那只手,覆在了穆连诚握着他的那只手上,双手紧紧地握着,指尖微微用了些力气,叹道:“我只是舍不得,你去北疆的时候,我夜里都睡不好。我那时候和三弟妹说的那些话,其实也不是诓她的。”

  话一出口,声音便涩涩的。

  穆连诚手上用了力,把蒋玉暖带到怀里,放柔了声音说了不少开解的话。

  时辰不早了,穆连诚去了净室梳洗,蒋玉暖坐在梳妆台前,自己动手拆着发髻。

  她没有叫丫鬟进来,这些事qíng,她习惯了自己做。

  镜中映出的人影,下巴似乎又尖了一些,蒋玉暖心里晓得,这些时日,她的心绪并不安宁。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回忆了这几年的事qíng。

  蒋玉暖记得很清楚,当岭东的家书送回来,信上说,寻到了穆连康,他已经娶妻生子,虽然什么都忘了。

  柏节堂里欢喜极了,唯有她,一颗心跟挖空了一个dòng一样。

  她欣喜他还活着,转念想到他的妻儿,又浑身不得劲了。

  等最初的震惊过去之后,蒋玉暖也想明白了,他们都不是小十年前的年纪了,光yīn似箭,穆连康还活着,那以他的岁数,娶妻不也是qíng理之中的事qíng吗?

  不娶才奇怪,不是吗……

  蒋方氏骂过她教训过她,蒋玉暖哭过愣过,但平静下来之后,心里也是透亮的。

  她的身份,她的立场,由不得她做傻事,她更不愿意让穆连诚难堪。

  只是,偶尔的偶尔,想起闺中时光时,总会有那么一点儿遗憾和难过,那些经历毕竟是刻在了她心底里的,是她念念不忘的曾经。

  等穆连康夫妻回京之后,心里的那个dòng突然就越来越大了。

  也许是因为练氏说漏了嘴的话,也许是因为这些日子里肚子没有动静的压力,也许是她见到了庄珂。

  没有什么比亲眼所见,更伤人的了。

  庄珂就在她的面前,那一双孩子也在她的面前,与信中的只言片语是不同的。

  本来以为这个心结会永远存着,但终于还是解开了。

  上元那日,在花园里瞧见那一家相处的qíng景,那些细处明明白白摊在了眼前,蒋玉暖倏然间就明白了。

  庄珂与她蒋玉暖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她们从xing子到模样寻不到相似的地方;以前穆连康待她的温和,与对待蒋玉暖时亦是不同。

  即便没有当年的意外,即便她真的嫁给了穆连康,这场婚姻,只有关怀和责任,而不是爱意和呵护吧。

  那一瞬间,心整个都崩塌了,她险些要哭,可下一瞬,又平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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