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终(602)

  火把他全身都烧着了,我看着他在火里,他会动,他在抽搐,在打滚。

  我站在院子里,我就一直在想,他到底怎么样了,是不是还在打滚……

  大伯娘跟我说话,我只看到她的嘴在动,但我听不见。

  明明火那么大,可我很冷很冷。

  后来,后来你就来了,你不停叫我,我听见了……

  我跟自己说,不要怕不要怕,我没有做错,我不杀他,他会杀了我,杀了延哥儿,杀了大伯娘、大嫂、端哥儿和姐儿……

  我不能让他伤害我们,再来一次,我也会杀他,狠狠地拿瓷瓶砸他。

  可……

  可我刚才又看到他了,他浑身是火站在我前面,他就那么瞪着我,想跟我同归于尽。

  我想跑,可我动不了……”

  杜云萝的声音颤抖着,比她的身子抖得还要厉害,原本软糯甜腻的音色里全是恐惧,仿佛都扎根在了她的心底。

  锦蕊听得眼泪簌簌,背过身去蹲在地上无声哭泣。

  她觉得自己一点用都没有,当时她懵了,要不是杨氏叫她,她都不知道要拖着杜云萝离开那团火。

  她若是勇敢一些,再勇敢一些,她家主子也不会遭这份罪。

  穆连潇没有打断杜云萝,她应该要说出来,说出来了才会痛快,要是憋在心里,这噩梦就无穷无尽了。

  他的手被杜云萝捏着,很用力,皮糙ròu厚也抵不住她惶恐时的力道。

  穆连潇却觉得舒服、踏实,会痛,说明他的云萝是活生生的,他也是活生生的。

  第418章 恐惧(月票420+)

  杜云萝结结巴巴说着,后半截不断重复着,说着她没有做错。

  穆连潇的心痛极了,就好像那捏在他手上的力道也捏在了他的心上一般。

  他是将士,他打过仗,染过血,杀过人,那就是战场,不杀敌就会被敌杀。

  从小在将门长大,穆连潇没有对此恐惧过,即便是他第一次将敌人挑翻坠马,他也没有怕过。

  顾不上怕,也来不及怕,一个接一个的敌军从四周冲过来,在意识清明之前,手上的长枪已经本能地挥了出去。

  收拾战局之时,满目疮痍的战场带给他的只有悲凉,而非恐惧。

  这些是他习以为常的事qíng,但对杜云萝来说,却是截然不同的。

  杜云萝生在书香世家,从小就是娇娇女,爱哭也爱笑,在娘家时被娘家人宠着,嫁过来后,又叫穆连潇捧在手心里。

  战争,杀人,对杜云萝来说,都只是听一听罢了。

  唯一离她最近的,就是那莫名死在了井里的丫鬟。

  他的云萝,何曾直面过凶险,何曾直面过死亡?

  这不是她应该经历的事qíng,却偏偏……

  而且,杜云萝不是站在屋里瑟瑟发抖的那几人,她亲手砸了歹人,这是她头一次动手伤人,看着那人在她的眼前痛苦抽搐。

  烧死,比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鲜血更骇人,是真真正正能看到生命在流逝。

  瓷瓶砸在人身上的打击感,也不是轻描淡写就能体会的,唯有动手之人,才能明白那种感觉。

  穆连潇把杜云萝的额头按在了他的胸前。

  他们都知道,她没有做错,她就该如此做,可杀人的惊恐与对错无关。

  呼吸之间,穆连潇身上的皂角香气渐渐取代了那人ròu燃烧时的味道。

  杜云萝狠狠地呼吸着,她低声唤道:“世子?”

  “我在。”穆连潇应道。

  杜云萝抿唇,又唤:“世子?”

  “我在。”

  “世子?”

  “我在。”

  ……

  一遍又一遍,如此反复着,杜云萝的心慢慢静了下来,眼中氤氲,泪水溢出,沿着脸颊滑落。

  一旦哭出来了,便如同决堤一般,根本止不住。

  穆连潇轻轻拍着她的背,温柔安抚着,由着她低声哭泣。

  能哭出来,就是好事。

  杜云萝哭了许久,胸口起伏着,一抽一抽的。

  穆连潇在她眼角印了一吻,与锦蕊道:“给夫人准备套gān净中衣来。”

  杜云萝的身上早就叫汗水浸湿了,锦蕊连连点头,备好后就退出去了。

  穆连潇打横抱着杜云萝去了净室,亲手替杜云萝擦了脸,换了中衣,又将她抱回到chuáng上。

  从梳妆台上寻了香膏,他挖了一块,匀开了给杜云萝抹脸,又小心翼翼地避开了脸颊上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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