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终(670)

  可穆连潇并没有想到,穆元谋不仅是当年害穆连康的人,连祖父和父亲、叔父的战死,都不是那么简单的事qíng。

  “仅凭穆堂的这一席话,你以为能信多少?”穆连康又问。

  穆连潇垂下眼帘,平静看着已经圆寂的穆堂,道:“我不愿意信,但又不能不信了。”

  穆连康沉默。

  对于家人,他一直很期待,但他的感觉又很模糊。

  除了穆连潇和杜云萝夫妇,也只有吴老太君和徐氏让他念念不忘,想要见一见她们。

  至于穆元谋,穆连康原本就谈不上亲近疏离,因而他对穆元谋的所作所为,愤怒心痛远胜质疑。

  可穆连潇不一样。

  他与穆元谋相处多年,亲人的刀子比鞑子的千军万马兵临城下都更让人动摇。

  就算内心明白何为真何为假,要做到坦然面对,并不是易事。

  穆连康很清楚这一点,他没有催促穆连潇,而是给了他一些时间去梳理穆堂死前的这一番话。

  两人静静坐了小半个时辰,这才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泥土印子,不疾不徐出了竹林。

  穆堂的后事jiāo由青连寺来置办。

  听闻后山的空明师父坐化,知客僧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眼眸之中满是怜悯。

  离开青连山,回到桐城之中的驿馆里,杜云萝和庄珂便前后迎了上来。

  庄珂很是关切,赶忙问道:“那位大师可有说什么?”

  话音一落,见穆连康和穆连潇具是神色凝重,庄珂下意识地看向杜云萝。

  杜云萝与庄珂jiāo换了一个眼神,心中扑通扑通直跳。

  穆堂这些年一个字都不说,穆连潇已经习惯穆堂的沉默了,若这一次穆堂依旧咬紧牙关,穆连潇遗憾之余,更多的应当是坦然。

  而现在,杜云萝在穆连潇的眼底读到了沉重。

  穆连康拉着庄珂先走了,杜云萝扶着穆连潇进了屋子,让他在榻子上躺下。

  锦蕊去了外头守着,屋里留下他们夫妻两人。

  杜云萝坐在榻子边,斟酌着道:“空明大师说了些什么?”

  穆连潇抿唇,他握住了杜云萝的手,包裹在掌心里,指腹一下又一下地摩挲着。

  杜云萝转眸看着穆连潇。

  即便穆连潇半阖着眼帘,杜云萝无法再从他的眼神里读到什么,可穆连潇的qíng绪依旧透过指腹的动作传达出来。

  疲乏,内心里透出来的疲惫不堪。

  “穆堂坐化了。”良久,穆连潇沉沉道。

  杜云萝怔住了,她难以置信,身子都不由发僵,颤声道:“什么时候的事?”

  是在穆连潇他们抵达前,还是在那之后?

  死前穆堂有没有吐露真言?

  前尘往事证据难寻,若没有穆堂这个当事人,难道要把希望压在穆连康的恢复上吗?

  穆连潇嗓音涩涩,道:“在我和大哥的面前,了断了心愿。

  云萝,他说了很多,有一些是我们之前猜到过的,有一些,我全然不知。

  原来,在背地里,为了爵位,我的二叔父竟然那般丧心病狂!”

  杜云萝的心重重地,如擂鼓一般,跳动了一下,而后猛得一阵加快,快得几乎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她听见了什么?

  穆堂说了很多穆连潇不知道的事qíng,而那些事qíng被穆连潇称之为丧心病狂。

  莫非,穆堂还清楚老侯爷和穆元策兄弟的死?

  倒吸了一口凉气,压住了心中的急切,她没有催促穆连潇,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穆连潇说得极慢,时不时停顿。

  那些旧事亲耳听一遍,和现在复述一遍,感觉截然不同。

  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让穆连潇的胸口发闷,沉甸甸的。

  杜云萝认真听着,穆连潇这一趟的收获远比她想象得要多。

  不仅仅是穆连康失踪的真相,还有她一直想要让穆连潇知道,却没有证据无法开口的老侯爷父子战死的真相。

  事qíng一下子就跟脱缰了的野马一样崩腾,它的蹄子蹬踏之处,扬起阵阵尘土,连那已经被踩严实的旧土都被踢松了,露出土层下的白骨来。

  杜云萝原本以为,她应该高兴的,起码内心深处,会有一层雀跃。

  那些赤luǒluǒ的血腥往事,不用由她亲自给穆连潇揭开,而穆堂的身份和经历,他的话更有说服力。

  这对杜云萝是一件好事,只是现在,她半点欢欣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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