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楣(222)

  顾婉咬牙,脸色是真的发苦,她也没法子不苦,她重生这些年,只想着怎么救沐延昭,却从没有想过,自己也会被卷进这一场乱局:“沐七,按说,你现在应该双眼含泪,手挽长弓,一箭把我she死在城墙上,然后一鼓作气,攻下大庸,手刃仇敌,替我报仇雪恨,才当得起英雄二字。”

  “可惜,我手无缚jī之力,怕是拿不起太重的弓,再说,我也当不起英雄的评价。”

  一双男女,居然当着城上,城下,千万将士的面,公然说笑。

  沐延昭到底不是圣人,看到顾婉单薄的身影,在城墙上摇摇yù坠,他满手心都是冷汗,此时还没有牙龇目裂,还能说上几句笑语,已经算的上沉稳。

  他勉力把视线从顾婉身上,转移到水波身上:“华庭,你了解我,你应该知道,我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一年时间,说来简单,可这一年,会有多少将士战死,会有多少老百姓陷在战火里不得自拔,他等不得,沐家等不得,这个国家更等不得。

  水波的脸色惨白,慢慢拔出腰间的长剑,架在顾婉的脖颈上,如雪的剑锋,映衬的顾婉容颜惨淡,连声音都变得飘渺:“记得那次咱们在神厨方享的私宅聚会,吃饱喝足,免不得说说闲话,那时我说过,我水波管不了别人如何,但我自己,总归要牢记忠义二字,这一摊子脏污中,好歹也要出我这么个gān净人……咱们朋友一场,相jiāo知心,无论如何,我以前是真把你当最好的朋友看的,你信不信?”

  沐延昭的视线,牢牢盯着顾婉,却还是点头:“我信!”

  水波的声音更低,连沐延昭都是将将听得清楚——“可是这忠义二字,总难两全,我对皇上尽忠,对我大丰尽忠,只能对你不义了……古人云割袍断义,可你我之间的qíng义,只割衣袍,又哪里能断得gān净!”

  沐延昭忽然一冷,就见水波一抬手,手中的长剑重重向肩头削去。

  “啊——”

  “侯爷不可!”

  水波的副将薛绍吓了一跳,扑过来已经来不及,一条断臂跌落在青灰色的城墙上,鲜血喷溅,将水波的衣袍,染成猩红。

  顾婉吓得紧紧闭目,扑鼻而来的血腥味让她张口yù呕,却硬生生忍了下去。

  水波面如金纸,身体晃了晃,薛绍扑过来抱住他,他才没有栽下城头,靠在薛绍肩膀上,任由对方手忙脚乱地给他止血,咬着牙,看向沐延昭:“沐七,我不欠你了。”

  沐延昭用力揪住马脖子上的毛,若是往常,他的座驾早已经马蹄飞扬,长嘶不已,但今日,这匹马仿佛也知道主人的痛楚,并不捣乱。

  “你救了不知多少次,从来只有我欠你,何来你欠我?”沐延昭一挥手,战鼓擂响,低低沉沉地吼道,“攻城!”

  第一百二十九章血泪

  战车动dàng,擂鼓阵阵,城下刀兵如林,那种铁蹄轰隆的巨大声响,使得整个城墙连同守城的官兵一同震颤。

  立在高高的城墙上,水波的脸色苍白,他身边的士卒,牢牢地将他压倒在城垛里面,每一个士兵,俱是神色惶惶。

  薛绍眼睁睁看着沐家军的兵马盔甲,就如cháo水一般,蜂涌而至,其声势之巨大,远不是前几次遭遇战能够相比,他脸色惨然,双目充血,高声喝道:“放箭,放箭!”

  箭只倾泻而下,不知多少攻城的官兵,被一箭she落,整个人瘫在猩红的泥土上,成了这一场战争中微小的尘埃。

  沐延昭依旧冷静,挥挥手,让兵士暂时退开,结成阵型,竖起盾牌,毫不迟疑地命令投石车将巨大的石块儿,抛掷在大庸古老的城墙上面。

  薛绍的脸色青紫,心中的怒火喷涌,冷笑:“沐七,你的心是不是黑的?你的血是不是冷的?连自己的女人都不想要了,也好,我这就替你结果了她!”

  薛绍从身旁的兵士手中,抢过一把砍刀,刀锋闪亮,那一瞬间,顾婉甚至能感觉到刀上森冷的气息。

  沐延昭握着马缰的手一震,一双清亮的眸子,终于染上了浓郁的黑色,连呼吸似乎都停止了,座下的土huáng马本能地长嘶一声,向前冲了几步。

  水波也脸色大变,右臂虽已断掉,却还是火辣辣的疼,他咬紧牙关。把心里想吼出来的‘住手’二字又硬生生吞了回去,和着绝望的血泪——这是一场战争,凡是能够打击敌人的行为,都是理所当然。这里没有无辜者,没有正义,没有道德。最要命的是,绝不能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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