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庭娇(581)

  霍究皱眉:“既然在自欺欺人,为什么要放弃?”

  贺兰谆抬眼望着窗外夜空,并没有说话。

  窗外明月照在河面,映出一幕凌乱的波光。

  远处画舫上的嬉闹声不绝于声,歌姬仍在船头安份地奏着乐曲。

  岸上汉子们的吆喝与与姑娘们的嬉闹,听上去充满了俗世的味道。

  “你好像每次都故意找这样的地方跟我聚。”他眉头微凝着,目光幽幽地,却看不出生气的意味。

  霍究摸摸鼻子,低头斟酒:“我只是觉得……”

  “但是,我从前也有过这么无拘无束的时候。”就在霍究打算就此岔开话题的时候,他忽然又幽幽地漫出道气来。

  “我过过钟鸣鼎食的生活,跟大多数世家子弟一样有些讨人厌的洁癖,也曾自命清高的不屑接近三教九流。”

  霍究凝眉,望着他道:“你如今好像正是如此。”

  贺兰谆摇摇头,拂着袖口夹了一筷虾尾,优雅姿态似与生俱来:“但有段时间我不是。

  “我曾经也跟一帮臭汉子们在一起,听他们无所顾忌地说荤话,在他们讨论屯营附近哪个姑娘漂亮时,也曾好奇地跟着他们去窥看。”

  第402章 他的模样

  执着酒杯的霍究定住了。

  那牙箸上的虾尾也已经定住。

  “可是无论在他们心目中多么惊为天人的女孩子,我都觉得索然无味。”

  贺兰谆望着筷尖,终于将它们架在碗上。

  “而且每一次看过之后,我都会忍不住写一封长长的信给她。

  “然而我也不知道该写什么,也不敢告诉她我去看了别的姑娘,更不敢告诉她我的思念,所以只能絮絮叨叨地写些无聊的日常。

  “她也不在乎,同样絮絮叨叨地跟我说京师里新开了几家什么铺子,哪家铺子的烧饼做的比原来那家好吃。

  “哪家卖胭脂的老板是个惧内的,哪天她又在路上撞见了国子监里那位长得奇美的年轻先生。

  “她总是说,徐小七,你真啰嗦。然而她自己比我还啰嗦。

  “后来我才知道,她的啰嗦才是真的没走心。”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接着道:“我也曾经努力地摆脱锦衣玉食世家公子的劣根xing,想变得杀伐决断豪气冲天,令她仰望。

  “也曾为了与她能有共鸣与她并驾齐驱,而拾起书本修身养xing,但是等这一切都具备了,我还是错过了。”

  他抬起头来,双眼幽深如潭:“我不争不抢,大约是因为,我知道注定已经错过。”

  今日里他们似是约好了,齐齐问起他这个话题,令他已回避不得。

  霍究如已石化。

  “我从来没听你说过这些。”他眉眼里有困惑。

  贺兰谆抬眼望着船头歌姬,不置可否。转而他身子微微后靠,懒懒再道:“于我而言,世上最痛苦遗憾之事,莫过于你努力变成了她希望的样子,而她还是一眼就爱上了别人。

  “有些事qíng,真的跟时间长短无关。”

  他现在的样子,都是她曾经所喜欢过的人的样子。

  他终于变成了她想要的模样,但她看着他的时候目光仍然平静。

  他多么想再倒退回那一个时刻。

  如果他知道她将面临厄运,如果他知道这厄运将改变他和她的一生,他一定会寸步不离守住她。

  而哪怕她如今对他有些微之于萧淮那样的爱恋,他也决不会放弃。

  骨子里,对待深爱的人,他也有着与萧淮一样的自私霸道。

  他并没有那么清心寡yù,云淡风清。

  所谓的无yù淡定,不过是因为他已经错过了她。

  河风chuī进船舱,酒菜之香与不知外头的脂粉香相互混合,形成一股浊稠的味道。

  他的话似有剜心之能,但神态偏又自在随意。像漫不经心划出来的一剑,于淡漠中更为冷绝。

  霍究迷惑地看了他半晌,最终哑声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幸好你脑子清醒。要不然,你们俩斗得你死我活,我也挺尴尬的。”

  然而他并没有再深究下去。

  每个人都有秘密,不触碰对方的心事,是他们从小到大无言的约定。

  贺兰谆端起杯子,并不再喝,却在指间把玩着。这样散漫的姿态,真真如已出尘。

  半晌,他忽然扭头看他:“为什么突然找我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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