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福(903)

  他目光倏地聚焦在韩稷脸上,心里忽然有了些不安。

  面前的他平静而又微带着一丝阴郁,这可是他一手栽培出来的儿子,鄂氏偏心得这么明显,他会起疑也是正常,难道就是在他暗查鄂氏的过程中发现了自己身上的毒乃是来自于他的母亲,而并不是什么胎毒?

  他移开目光,抬起一只手来扶住前额,望向一侧虚掩的窗口。

  窗外雪花纷乱,像极了他此刻乱而无措的心情。

  “你有什么证据?”他艰涩地问。

  韩稷垂下眼,半日道:“没有。我只是猜测而已。”

  他今日来的目的不是为揭发鄂氏,更不是为了在这节骨眼上将家里弄得紧张兮兮,他只是想知道沈雁的那些推测是不是正确,以及,他的父亲究竟是谁?

  魏国公屏息了半日才缓缓回神,他没有证据?他反而不相信了。可是他不把证据拿出来,他又怎么能逼着他拿?证据摆出来,他就必须去质问鄂氏,必须跟她撕破脸,必须承认韩稷的来历,也必须得到她承认这毒确实是她下的。

  对不起对方的人是他呀,他欺骗了她那么多年,他有什么资格脸面去质问她为什么这么做?

  可是若不去,他又如何对得起韩稷,如何对得起他死去的母亲?

  现在,他反而宁愿他真的没有拿到证据,真的只是胡说了。

  第466章 求证

  韩稷静静望了他片刻,垂眼看着地下。

  十八年不为人知的历练,让他能分辩得出他话里的真伪,沈雁说的对,他竟然是真不知道鄂氏给他下毒的事。他不知道鄂氏下毒的事,而鄂氏却还是给他下了毒,那是不是说明他真的是他的私生子?也只有这样,鄂氏才会因嫉妒而伤害他罢?

  屋里呈现出让人始料未及的沉默。

  炉膛里的火光映在二人脸上,各自的面孔在阴影衬托下都显得格外地立体,也带着几分阴郁。

  魏国公终究是忐忑的,他驰骋沙场这么多年,面临生死也毫无惧色,但是在这一刻的静默里,他害怕着韩稷所说的都是事实,无措着他撒下了十几年的谎被鄂氏所知,自责着愧对妻子儿子,同时又辜负了九泉下的她的嘱托。

  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韩稷伸手拿了那座金莲在手,说道:“耘哥儿做韩家的宗长,挺好的。不过我很喜欢这个,父亲不如把它转赠给我?”

  魏国公抬起头,当看见金莲已在他手上,身子不由自主地坐直,“这个不成。你想要什么,我什么都给你。”

  这个又怎么能给他呢?即使他与它有着极深渊源。

  “可我只想要这个。”韩稷拿着金莲在手,左右细看。

  从前从来没觉得它有多么稀奇,即使知道也只是一扫而过,如今细看下来,沉甸甸赤金打造的莲座约摸六寸长,并蒂的两朵十八瓣莲花头挨着头,每一个犄角都被擦拭得纤尘不染。“父亲这么宝贝它。想来一定是极要好的友人所赠。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魏国公强打着精神,“说了你也不认识。”

  “是不是姓龚?”韩稷望着他。

  他微顿。飞快地看了他一眼。

  他不应该会知道这金莲的来历。

  他暗地里握拳掐着手心,神情一点点地恢复常态,片刻后抬头,执起壶来,随意地道:“我不认识姓龚的人,你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韩稷望着他指节上尚未褪去的青色。微微扬唇:“那天在大营里。偶尔听到有个姓龚的将官在吹嘘跟您有十几年的交情。”说完他又看过来,继续道:“不过我又听说,陈王妃与父亲曾是旧识?”

  魏国公定住。望了他片刻,说道:“朝中有许多人都是随军北上的,很多人都认识陈王妃。”他将杯子放回桌上,说道:“你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些?”

  “我只是好奇。”韩稷微微笑着。“听说陈王妃是个美人。”

  魏国公神色微黯,垂眸道:“我不记得了。那么多年了。”看向这莲座。又道:“这莲座是你祖父缴获回来的,我瞧着精致,就留下来了。我不认识什么姓龚的人,跟陈王妃也不过是战场上点头之情。你不要听下面的人瞎吹嘘。”

  韩稷笑了笑,没说话。

  他有些无力感。

  他越是解释,越是若无其事。越是说明真相符合沈雁提供给他的猜测。在来之前他已经去暗格里找了有关于陈王妃所有的记录仔细翻阅过,他看到了上头提及的金莲的模样。金莲虽不是罕见之物,但同样是十八瓣花,提到龚姓旧友时他露出的瞬间惊诧,还用得着多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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