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人(102)

  这日车队终于离开了北关城所在的永州,进入平州的第一个村镇卢杉镇。

  镇子很小,只有一条贯通头尾的宽阔土路,道路两旁聚集了镇上全部的商铺,一眼看光乏善可陈。白家这一行人的到来,引来镇上许多人的好奇关注。

  这里连座像样的客栈都没有,白平子租下了几间镇上富户空置的大屋,又请人把房子好生打扫了一遍,准备好新鲜的肉菜米粮,白茯苓他们到后,丫鬟们取出枕被铺好床铺,烧水伺候他们一家三口洗漱一番,奉上茶水,坐了不过一阵美味的饭菜就送了上来。

  白茯苓夸奖了一番管事丫鬟们的能干,最后重点赞美了自己的领导有方,最终连她的爹娘都受不住她的自恋,打发丫鬟们自去用饭,这才作罢。

  因为白茯苓“从小”就不喜欢自家人吃饭时有人在旁边围观,所以如非正式场合,一家三口用饭从来都不用丫鬟伺候,也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那一套,三个人自在地边聊边吃,和乐融融。

  他们才吃完饭不久,忽然听见屋外传来一阵喧哗之声,红曲走进来禀报道:“外边有一对母女,说是途径此地,做父亲的重病身亡,她们身上盘缠用尽已经拿不出银两办丧事,做女儿的想卖身葬父……求小姐成全。”

  白茯苓瞪眼道:“不买,这种明显脑子不好使、自甘堕落的,买来做什么。”

  红曲语窒,身为人母的木佩兰忍不住戳了女儿的额头一下,仗义执言道:“人家卖身葬父,乃是一片孝心,你怎么说是自甘堕落?”

  “孝心不是这么表达的吧,她爹娘好不容易把她养大成人,就是让她为了这么点困难就去卖身为奴、一辈子抬不起头的吗?”白茯苓不以为然。

  这么说也有道理,不过红曲还是转不过弯,脸上不敢苟同的神色却掩也掩不住,可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当着白氏夫妇面前顶撞白茯苓。

  白茯苓瞥了她一眼道:“我知道你一定不服气,觉得她替父亲风光大葬是应该应份而且很难的事对不对?”

  红曲当然不可能答是,只得怯生生地保持沉默。

  白茯苓道:“做人做事要量力而为,有钱的自然可以替父亲风光大葬,没钱的买副棺材,刻个木碑就算不错了。普通薄板棺材加上一块做木碑的板子能花多少钱?还不用五百文钱呢!为了这么点钱卖身为奴,不是没脑子是什么?”

  她说的都有道理,但是从风俗与感情上说,这个时代大多数子女都希望能够让父亲风风光光地入土为安,是为孝道。

  红曲想不到该怎么反驳她的“歪理”,呐呐道:“俗话说一文钱逼死一名好汉,她们实在是连五百文钱都拿不出来的话,那又该怎么办呢?”

  “凉拌!”白茯苓没好气道:“好手好脚的两个人,既没遇上灾荒也没落到什么荒郊野岭,在这个小镇上连五百文钱都赚不到,也无能得很了,这样的人买来做什么?别说什么女子不便抛头露面之类的废话,都打算卖身为奴了,还怕抛头露面?!只要找此地的里正、户长介绍份洗衣婢之类的短工,签好工契要赊个五百文钱工钱并非十分困难。哼!我看卖身葬父是假,趁机博人同情骗财又或是想找户人家靠着白吃白喝是真!”

  这下子白氏夫妇与红曲都没词了,而且平心静气想一想,越想越觉得白茯苓说的有理。

  人们面对弱者求助时,总是容易惯性地同情援助,很少会去考虑他们卑微示弱背后的问题与真相。

  红曲收起软心肠顿顿脚道:“我这就让人把她们打发走,省得她们在外头哭哭啼啼。”

  木佩兰却道:“苓儿,反正我们也要做功德,何妨就顺便帮她们一把,也就一点儿钱的事,当结个善缘吧。”越接近女儿的“大限之期”,木佩兰就越是不安,她总有一丝期望——也许地藏王菩萨看他们一家做的功德多,会再给女儿一个奇迹呢?所以最近她做善事不眨眼,热情空前高涨。

  白茯苓也不愿意为了这点小事违逆娘亲,皱皱鼻子道:“那红曲你拿一两银子给她们打发她们走吧。”

  木佩兰摇摇头:“既是做善事,就多给一点儿吧,她们办完丧事,手头也需要点钱周转。”

  白茯苓扁扁嘴巴道:“就怕这钱来得太容易,让她们起了歪心。”她始终不是做圣母的材料,虽然不至于完全认同弱肉强食那一套,但是心里总是认为,逆境中不知道自强自立的人不值得帮助,就算被淘汰了也是活该。

  而且烂好人通常得到的不是受助者的感激,反而是刺激了他们的贪婪。所以她从来不会不计报酬地去帮助人,每个受到白家资助培养、庇护照顾的人,都必须以某种力所能及的方式给予白家物质又或是劳力的报酬,但也仅此而已,白家不会要求更多,更从不指望帮了人,人家就要永远记住恩情,时刻准备赴汤蹈火、结草衔环地报答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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