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115)

  大皇子接风宴那晚,我与莫子谦见面时,他抱我那一抱,便府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小心我爹和史竹月。”

  彼时我才晓得,原来袁安背后人,是上将军莫启,和工部尚书史竹月。

  隔日,我便自个儿进了宫,与皇上言明要将史云鹜娶回沈家。

  昭和帝历来不靠谱,然而那一日,他却问了我一句十分靠谱话。他问:“我两个儿子,你究竟瞧上哪个了?”

  这句话言下之意,便是他早晓得我是沈眉,而并非沈可。

  彼时我还以为,我欺君瞒上这么多年,日子是要到头了。

  没想到我刚刚跪倒地上,昭和帝忽又说了一句话,“你知道当年你兄长沈可,是怎么死吗?”

  这话却是问错了人。

  当年我虽与沈可一同落水,但我落水后便失忆了。除了知道沈可是被毒死,其余,我一概不知。

  未想昭和帝也并未计较,只说:“朕不杀你,朕要留着你,查清沈可死因。”

  所以说凡事有两面。我女扮男装入仕,这本是个死罪。然而我顶了兄长身份,沈可死因不明,这便又救了我自个儿一命。

  得了昭和帝这句话,我便有恃无恐。借着收经书缘由,去天牢挑了一间尚好牢房。

  这几日,宋良甚贤惠地将玉锦轩凉席给我买来了。

  我住在大牢里,我爹与杜修曾来瞧过我两次,莫子谦与史云鹜曾来瞧过两次,英景轩来瞧过三次,穆临简但凡得空便过来一趟,其余亦有闲杂人等上门拜访。

  我日日宾客盈门,过得好不忙碌,好不充实。

  后来宋良只好将隔壁牢房给我辟出来,以免那位贵客想要留宿在此。

  八月初一轮雨水,气候转寒。我爹还未将被子给我送来,宫里便又宣了旨,说是让我回府候着,隔两日要进宫听审。

  我以为,我三年欺君瞒上虽是个重罪,然而连连两次,由皇上连带着满朝文武亲自审我,也未免太大动干戈了些。

  我回府当夜,我爹又忽悠晃悠地绕进我房里。见我还未睡,他便笼着袖子,在屋里太师椅上桌下,张了张嘴,却半晌没甚言语。

  我爹亦是个大事装得住,小事包不住人。我瞧着他这副模样,甚有些苦楚,便径直道:“爹,你莫担心,过两日皇上审我,怎么着都会给我留一条命呢。”

  我爹苦大愁深地看我一眼,叹了一声却说:“我哪里是愁这桩事,我倒是问你,五年多前,你失踪两年,可真是跟大皇子生了一段情谊?”

  这话说得我心一沉。

  房里烛火明明晃晃,房梁上一对鸳鸯图亦忽明忽暗。我抬头望了望,目光却焦灼地黏在那鸳鸯图畔镂空木槿花。

  过了好半晌,我才闷闷问了句:“怎么想起问这个?”

  我爹看了我一眼,慢条斯理道:“我昨个儿去找喜鹊逗鸟,他有意无意提到那好几年,二皇子也一直呆在北荒。”顿了一顿,他又凑近瞧了我一眼,“你素来是个揣着明白装糊涂人,别是自己早就将以前事情忆起来了,却不跟你爹我坦白吧?”

  我一愣接着一惊,忙道:“从前事,我真是一星半点都没想起来。那些年,到底大皇子二皇子在姬州哪里,我也压根不知道。”

  我爹白我一眼,又说:“你刚从姬州回来那会儿,总说一句话,他若为龙,你便要成凤。我从前一直以为那条龙是大皇子,如今看来,景枫既是皇子,你当初若是遇到了他,也不是没可能。”

  我勉力一笑,又作出副无谓模样,点头道:“诚然也是这个道理,我再努力想想,指不定就能忆起什么。”

  听了我这话,我爹将茶搁在桌前,沉吟一番又叮嘱道:“我虽不知你现在心里在琢磨着什么,然而我也得提醒你一句,你失踪那两年恩情,你需得记着,可你出生这二十多年与其他人情谊,你也需得记着。你装糊涂也罢,琢磨些小九九也罢,可得三思了再后行。”

  我竖着耳朵听着,他一说完,我连忙点头。

  我爹再看我一眼,又叹了声,背着手朝门口走去。

  可还未等我吁一口气,我爹忽然又自门口回过身,淡淡道:“有这么一个叫做柳遇姑娘,你知道?”

  我心里一抖,嘴角微笑就要挂不住,又点头道:“知道知道,临简发妻嘛。她墓我还去瞧过。”语毕,我又忙扯过被衾,再朝我爹一笑,勉力道:“便是、便是他从前有过妻房,我也不曾在意。反正我、反正我……”

  我还未“反正”出个所以然,我爹便没了性子再听我说下去,摇了摇头,他便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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