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15)

  莫子谦回家练了那剑法,更加崇拜景枫,时时耍给我看,还给这剑招起了个名叫“血枫剑”。我私以为,血这个字不大吉利,有些凶煞。但那景枫已是过世之人,想必也不介怀这些,便也没有多说。

  莫子谦常与我道,景枫将军若是在世,如今也不过二十有五,只长我二人三岁。而他却能在大战上出生入死,能解一国之燃眉之急而无畏无惧,当真是血气方刚的好男儿。

  我边听边点头。那些事于我太遥远,太飘渺。我落水后,失了两年多的记忆,日子过得很迷糊。我连自己的事都尚且记不清,哪有功夫去操心一个死去的人。

  因此每每听莫子谦提及景枫,我听着听着便会打瞌睡,常常把他气个半死。

  今夜不知为何,明明是打算思想思想小喜鹊来聊以遣怀,却不料思绪一飘,竟想到了那个过世的景枫。

  夜色很浓,快到泊仙池的一带,月华溶溶,湖石曲卷,树荫匝地。淙淙的流水声益发突显静夜无声。许是因景致太过冷清,我这会儿思及景枫,思及北荒的那场战役,心底竟没由来地蔓生出几许惘然之感。

  一阵微风拂过,我再次抬头朝前看去,却见水边立了一人似笑非笑。

  穆临简不知何时换了衣裳,一身简洁青衣,眉如修竹,眸似冷玉,光润的唇如初春的新叶,修长的身影单在水边一站,便如丰神临世,连山河都失色。

  我呆了一呆,再看向他身旁一棵梨树上梨花如雪开得难管难收。梨树旁,却是一株矮小的海棠树。棠树还没梨树高,这可真真是个半残废。

  此情此景,我不由心生赞谓之情。

  呵,一树梨花压海棠,好景致!好寓意!

  第07章

  我抬手扶了扶额头,重重吐了口气,问:“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穆临简闲倚着一棵香樟树,抄着手笑盈盈地望着我:“我要娶沈眉。”

  我嘴角抽了抽,掏出腰间的折扇,放在手心里敲击。却不想穆临简见着我这个动作,笑意竟更浓了些,低声喃喃道:“你倒是没变,回回遇着难办的事,便摸出个东西攥在手心里,也不知这样攥着能得出个什么结论。”

  此番话本是他低语。然而此刻夜色极静,碰巧一阵小风儿便将这话送入我耳里。

  我以为,这话说得委实莫名其妙,一来,我攥东西这习惯,也不过是这二年养成的,且只攥攥扇子;二来,我并非愁闷的时候攥东西,我开心的时候偶尔也攥东西。

  却闻穆临简又笑了一声,他直起身子往前迈了一步,眉梢挑高:“左右我不过是问侍郎讨一个过世的妹妹,侍郎连这都不允?”

  非是我不允,而是我现在的心情太复杂。想我在世的时候,桃花运十分不济,后来好容易定了一次亲,还是我倒追的。如今我表面已死,居然有人巴巴地要与我冥婚。

  且不论这人忠奸与否,德行如何。单是他要娶我这棵千年老铁树的精神,便十分让人感动。想到此,我在感动之余,又不由八卦:“国师大人你是怎么瞧上……呃,眉儿的?”又一次自己唤自己的爱称,我有点儿热泪盈眶。

  不料穆临简听了这个问题,神色却微微僵住,须臾才道:“我……是早年得了一副侍郎舍妹的丹青图……一见倾心。”

  这厢话毕,我不禁呆了呆,将将充盈在眼眶里即将奔涌的热泪,又澎湃地退潮了。

  我出生至今二十二年,身为男子的这三年暂且不算,失去记忆的那二年姑且不表,余下的十七年里,只有一人为我画过丹青,便是我爹。

  我爹的画技委实不错,可他素来十分讲究意境的深远。

  在我尚还天真好骗的年华里,我常常在书房的几案上一动不动坐几个时辰,摆出一副凝眸望穿的造型,便于我爹作画。然而,我爹的画出的成品却十分出人意表。

  且看一幅丹青图里,重重山峦间绿树成荫,重重绿树中有条小溪,蜿蜒小溪畔有个形状奇特的黑点。我爹便指着那黑点与我道:“眉儿,你看,你坐在水边涤足。”

  是以,一位翩翩公子,要通过我的丹青瞧上我,只有一种可能——他是水蚊子变得,又刚巧不巧地瞧上了那恰似水蚊子的我。

  却更不料,在我敛眉深思攥扇子的这一刻,穆临简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朝我走近了两步,近到他一伸手就勾走了我的折扇,并且以扇轻敲了敲我的额头,无奈笑道:“别老攥东西,可劲儿地攥也不怕疼么。”

  他这一套动作完成得行云流水,连我都看花了眼直直叫好。然而,任我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我何时与他熟到了如斯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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