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163)

  有个瞬间,我将他认成了景枫,愣在原地好半晌,不敢动弹。

  英景轩回过身来,朝我弯起眼睛。他道:“小眉儿,我原担心你又如上回一般寻死觅活。没想到五年过去,你的韧劲见长,我听说你近日安安分分呆在家里,每日自个儿忙活,可是看开了?”

  我仔细想了想,他这个问题,我还真答不上来。便随意转了个话头,与他说:“今日能遇见你运气不错,我过几日要走了,原还想着与你道个别,可巧今日撞上了。”

  英景轩看着我,沉默了许久。

  我又与他笑道:“你晓得,我素来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我与你道别,也是因有一桩事要托付你。”我顿了一顿,想着要把辞令说圆滑些,“我冬天在北荒时,托了好些人帮我找景枫的尸首,若找着了,就给我捎个信。可我如今要走了,他们捎信来,便没人能知道。你是太子,过几日就要继位,人面忒广,能不能帮我留意一下这桩事,倘若景枫的尸首找着了,帮我留一缕他的发给我捎来沄州,可好?”

  我说这番话时,瞧见英景轩的眉微微拧起。他的眼神黯淡,唇角却含着笑意:“我听说了,我去北荒时,听得那里的人说,深冬时节,有个跛着脚的姑娘,曾挨家挨户地送了些小银票,求他们帮忙找一个叫做景枫的人。”

  我讪讪地望着他笑。

  英景轩沉默一阵,忽而也笑起来了:“小眉儿,我现如今觉得,这世上无论何事,都比不过一个‘长久’,山河浩荡,也有江山移主的一日,唯有让心里坚守的长长久久,这一辈子才算值得。可若要长久,又必先执着。”

  停了一下,他脸上的神色更和缓了些:“执着如你所说,他若为龙,你便成凤。”

  我愣了神,心里琢磨不出英景轩为何与我说这些话。在我的印象中,他这人很不着调,虽内心里勉强算个好人,却不爱说这样的大道理。

  我回尚书府前,他还与我说:“你想去沄州长住,其实也挺好。毕竟这世上,凡事都兜兜转转没个终点。”

  这句话我没大听明白,只将它当成耳旁风,直到……直到七日后,我收到了一封从江南沄州寄来的信。信纸上没有落款,没有署名,没有只言片语,空荡荡的一片白中,却画着垂柳丝绦,木槿花开。

  我拿着那封信,彻底失了心神。待我反应过来时,才发觉自己浑身在颤抖。我站起身,恍恍然回房抱了琴,恍恍然走在初夏烈日喧嚣的长街,恍恍然来到沉箫城前求着要见如今的皇上,承轩帝。

  我一个人坐在老城墙根下等啊等。那封没有署名却画着木槿垂柳的信,被我揣在心口处贴身藏着。我、我心里有个念想,可我又不敢仔细去揣测那个念想。

  我怕这一切是个泡影,所以我不敢高兴起来,不敢露出一丁点的兴奋。

  我等了许久许久,像是把前世今生都等过去了。一直到夕阳染红了整片天,我才见得英景轩从禁宫大门里走出来。

  他没有穿皇袍,一身锦衣像个世俗公子哥。见了我,又侧目瞧瞧我手里的琴,英景轩弯起双眼笑道:“不错嘛,都准备齐全了,走了,我领你去见景枫。”

  就在那一刻,我眼里的泪才蓦地落下来。我张了张口,沙哑地发了几个音,除了“景枫”两个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情急之下,只得急忙掏了怀里的信,哆嗦着伸出手拿给他看。

  英景轩笑着点点头,我便跌跌撞撞地跟了他走,跟他上马车,一路去往沄州。

  一路上,因我心神太慌乱,英景轩与我说的许多话,我只听得大概。

  他说早在我去北荒前,他便安插了人潜在北荒。那日我与景枫双双落崖后,莫子谦先找着我,却是他的人先找着景枫。景枫离京去北荒前就与英景轩说过,若能战成归来,便废了他这皇子身份,允许他带我去北荒。

  因皇家也要顾及颜面,英景轩以为,与其让天下人都晓得景枫被找着了,还不如让人以为他死了,日后他去北荒,也好活得安稳。另也因为彼时景枫命悬一线,活不活得下去还是个迷,英景轩便也未敢将这桩事告诉我,怕空给我个希望。

  一直到一月以前,景枫的伤势才好了些。永京城自是回不得了,因而他便自个儿先去了北荒,在那边等着我。

  我晓得了这许多后,心绪逐渐和缓下来。可有桩事,我却始终弄不明白。既然英景轩做了皇帝,只要他首肯,景枫即便有个皇子身份也是可以带我去沄州过逍遥日子的,可为何英景轩非要让人误以为景枫已亡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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