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25)

  “我们那里管木槿花叫槿柳,因花枝有韧性,所以常常折来绕篱笆。”

  “初春雪化时,便应当种木槿。有一次,我陪家姊去香合山种木槿,碰见住在镇头的一个赤脚郎中。那郎中年轻时,因为喜欢我家姊,一直未娶亲,熬到三十多岁还是个光棍。但他那日却异常开心,说是捡了个极漂亮的傻丫头。”

  月色明朗了些,照在穆临简唇角宠溺的笑容:“郎中说反正自己也一个人,便想将这丫头留在身边。我当时……”说到这里,穆临简顿了顿,询问似将酒碗推到我面前。

  我摆了摆手,饶有兴味地凝起心神来细听。

  他一笑,反倒自己端起酒碗一饮而空:“我当时年少气盛,也不顾那郎中追着阻拦,没问清状况便一路闯到那郎中家里,说是要救人。”

  “傻丫头果真漂亮,在柳树下像一幅画。见了我说的第一句话是……”穆临简眸光闪了闪,抬眼问我道,“你猜是什么?”

  我摊了摊双手,随便接了句:“总不是说你是她相公,叫你娶她吧。”

  蓦地,穆临简手中动作一顿,放下酒盏认真地注视着我,眸中似有波澜乍现。

  我见他不言语,不由曲指扣桌:“快说,快说,我等着呢。”

  穆临简古怪地瞧了我一眼,顷刻点点头笑道:“她当时问我,是不是她大哥给他找来的相公。”

  这回却是我一愣,居然……被我说中了。

  “我始知那郎中并非要娶傻丫头为妻,而是要收她做自己的妹妹,还说要出门给她寻一个相公带回来。怎料我竟然自己就闯了去,而且我还……”

  他的话顿在这里时,又抬头来看我,目光炯炯像有让我猜下文的意思。

  一回生,二回熟,我托腮凑上前问:“你不是这样就瞧上她了吧?”

  穆临简一怔,竟侧过头轻咳了两声,耳根竟泛起一抹红。

  我大喜,忙凑得更近了些,急急追问:“你真是瞧上她了?真是瞧上了?不是吧,你才见她一面就看对眼了,是不是瞧了上啊?”

  我将将问完,忽然意识到,自己这副架势颇得宋良刨根问底儿的真传,不由又腆着脸往后缩了缩,咳了一声:“呃,刚才有点激动。”

  这时穆临简却回过头来,一双黑眸子里风起云涌地看了我半晌,终是点了下头。未几,他犹疑了一下,又移开目光道:“不过……她不知道我第一眼见到她便喜欢她了,我也……一直未跟她说……”再咳一声,他又添了几句,“因我当时要面子,所以不承认自己喜欢她。后来她在香合镇住下,我明里与她对着干暗里又常常帮她,周周转转花了好些功夫。最后,竟是被她瞧了出来,还跑来问我是不是生活很荒芜……”

  我“哧”一声笑起来,果然人人都有年少轻狂,果然人人年少时脑子都会进一回水儿。

  纵然穆临简这桩事,不如我那桩来得跌宕起伏,然而我却以为,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活得如我这般有节奏,有风情,有神秘感。

  我乐得正欢,却见穆临简又愣愣地瞧着我,眼中似含了几分疑虑。我见状连忙比出三个指头起誓:“你放心,你这桩丢人的事我绝不说出去。”顿了顿,我又补充道:“可你若跟别人提起,那人恰巧也将此事传出去了,你可不能赖我。”

  穆临简神色一怔,又笑:“这事我只跟你说。”

  我愣了愣,讪讪一笑,心道既然得了个便宜,合该卖卖乖。思及此,我连忙又将他空着的酒碗添上酒。

  桂花香四溢,穆临简敛眸又去看那酒水,忽然道:“这些往事,经历的时候怔忪又尴尬,现在想起来,却十分美好。我原以为,一切都回不去了,还好……”

  他这番感慨乍听有些古怪,当我也未深究。我素来不喜听人感慨,总觉得上了年纪的人,或者遭受过巨大创伤的人才会长吁短叹,很有点沧桑。

  而其他人感慨起来,无非是为着一些伤春悲秋的琐事。

  这厢,我倒未深究穆临简感慨的因由,反倒是将将那说到一半的故事令我兴味大增,连连追问:“那后来,你跟那傻丫头又怎样了?你娶她做媳妇儿了吗?”

  不料,穆临简却是一挑眉,将方才端起的酒碗往桌上“嗒”的一放,盈盈笑道:“这是第二个问题了。”

  我一愣,这才想起我们原是在玩“击石子”的戏耍。伸手拣了一个石子在空中抛了两抛,我哈哈一笑道:“那就再玩!”话音一落,我手中石子便应声掷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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