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27)

  第12章

  我又做了那个梦,即使梦境跟以往不同,可我知道那个人是他。

  从前的梦里,他总是站得很远,一身青衫立于柳树之侧,眉眼朦胧让人瞧不清。

  有一回,他隔得近了些,梦里有竹外花浓,他挑扇一笑,与我道:“打洒了你这壶万世流芳茶,我当以一生情醉作赔。”

  我走前两步:“是一生情醉酒,你少说了一个酒字。”

  他笑了,如烟如雾的眉眼像是溶了几里外的月色:“没有错,一字不差。”

  一生情醉,柳色依依。

  每至将醒未醒,心里残存的悸动总让我怀疑,我从前是否那般倾心地去喜欢过一个人,而是否真有那样一个人,愿意倾尽一世如醉,去为我好。

  这回他又入梦,顿在离我很近的柳树下,去抚一只猫

  那是一只灰头猫,神色慵懒,体型肥胖,可是双眼异常明亮。

  “它肚子又大了。”他说,然后拍手打了一下那只猫。

  肥猫发出一声喵叫。他提着它的后脖子将它拧起来,声音益发好笑:“你哪里惹那么多桃花?一年之内肚子大了三回。生这么多猫崽,往后我们还怎么养你?”

  肥猫像是听懂了,喵喵叫了两声,伸爪子去挠他的脸。

  他一个闪身避开,笑盈盈地将猫放在怀里站直身子。

  “要不你也生吧?”挠了挠猫的后脖子,他忽然抬起头看着我,“你要是肯生,再多小崽子我也养得起。”

  我猛地一僵,待要上前去踢他。他的脸却像隔了层雾,让人看不清了。尔后,他整个人,乃至垂柳与肥猫,都溶在了雾里,消散得让人心生仓惶。

  山间有水雾晨露的味道,隐隐夹杂着酒香。山风很大,猎猎地吹来,可是并不寒冷。

  我醒来的那一瞬,尚未从梦里的惊悸回神,因而我转头看见穆临简离得极尽的睡颜时,还以为他就是梦里的那个人。

  心中一恸,也不知是为了谁。

  然而,待梦里的人与事渐次消弭,我淡定地观察一把周围的形势后,不禁焦虑得抚上额头。

  也不知昨晚是何时入睡的。隐隐记得喝了两碗桂花酿后,我便十分晕乎。这时,穆临简趁机问了个十分巧妙地问题。

  他问我,这几年,过得好不好。

  这是个看似简单,其实非常深奥的难题。这是我这三年来,遭遇的最迂回,最宛转,最有层次感的问题。

  表面上,他是在问我的生活,譬如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私底下,他是在问我对国家,对朝廷,对皇帝的看法;暗地里,他却是在试探女扮男装的感受。

  须知女扮男装是个技术活,像史云鹜那般换汤不换药,是绝技行不通的。

  扮男装的辛酸血泪史,我已不想再提。每每我思及自己那尚还算凹凸有致的身形,被压榨包裹成如今这副平板模样,便不禁感到十分伤心。

  待参悟出穆临简问题的玄机,我便心领神会地给了一个很圆满的答案:“尚好,身体很康健,国事很忧心,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与人周旋,我擅长打太极。

  后来酒力上头,玩了好些次击石子,我最终以惨败告罄。不想穆临简一个文臣,玩起这类戏耍,功夫竟在莫子谦之上。

  无壶桂花酿,我二人一晚上喝了个精光。所幸这酒力虽上头,但来得快去得也快,我这厢醒来并没宿醉之感,反倒是我与穆临简这副形容,叫我有点窃喜。

  我记得睡着时,我尚还在那木亭子里。也不知穆临简何时将我挪到了挡风岩壁处,用外衫将我裹紧,径直搂着我睡了去。

  我枕在他的肩窝处,因十分舒坦,又多躺了一会儿才起身。

  穆临简的呼吸依旧平稳舒缓。我轻轻从他臂弯中抽出身子,不经意却碰到他摊在一侧的手。

  手指冰凉,应是他把外衫给了我,昨夜受了冻。

  我那心肝又甚没出息地漏了两拍,与此同时,我又窃窃地探过身去,将他的手握在手里暖了暖,又将身上外衫褪下为他盖上。

  山间有鸟鸣,朝阳还未破云时,整个天幕都是浅淡的色泽。

  借着天光望去,穆临简的面容真是十分好看。修竹似的眉,笔直的鼻梁,唇色光润,还有一双阖着的眼,里面有眸如冷玉,含了万千华光。

  昨晚踏着月色上山,山间景致也未瞧清。今早醒来才发现这是半山腰一片平地,草木亭后簇簇木槿旁,垂柳边,有条蜿蜒小溪。

  另一头是山崖,茫茫一团雾气,在枝叶花瓣都结了朝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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