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61)

  我饮恨。

  回到“刘府”已近亥时。

  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想来那刘攘在他这瓦房里凄凉捣腾了半日,自个儿也十分受不住,是以他趁我与穆临简歇下前,便来与我们一拱手,振振有词道:“下官忆及今日尚有公文未批完,辗转反侧无法入睡,唯恐耽搁了正事,特来望二位钦差允许下官回府衙一趟,好连夜批改公文。”

  我自然晓得那公文都是幌子,正欲想个办法拉住他,不料穆临简捋了捋袖子,淡笑一声和气道:“批改公文是正事,去吧。”

  我甚萧索地看着刘攘的背影,又凄凉地望了一眼穆临简,郁结囤积,我也懒得说话,默默摸去床榻上,掀了被子打算靠着入眠来忘悲忘我。

  怎奈这一点小小的心愿,穆临简也不愿成全我。他伸手在我腰间一揽,沉声笑问:“你这副模样,该不会是在气我吧?”

  我转头便对上他欺得极尽英气逼人的面孔,吞了口唾沫,我才郁郁道:“你对刘攘这等奸人这般放纵,却要我这等善人与你挤这破瓦房,这是什么道理?”

  他眸色幽幽地看了我好一会儿,忽地又贴近了些,双唇擦着我的嘴角,慢声道:“你今晚嫌弃那膳食,就舀了几口青粥吃,现在饿着也不好睡,我去弄些东西给你吃?”

  他说话时,嘴里的热气就混入我的呼吸中渗入五内,我的头皮一阵麻似一阵,顷刻也未计较他是否回答了我的问题,就被他牵出了瓦房。

  中夜风更甚,穆临简就手上搭着的袍子披在我肩上,浑身只着一件中衣。

  因这瓦房是刘攘寻来彰显清廉的,厨房里也只有些廉价的糙米,面粉以及菜蔬。

  我怀疑穆临简未做国师前,应当是哪家客栈的掌勺。须臾间,只见他在菜蔬里挑拣几番,将面粉扔进盆里揉了揉,再生火炒了几铲子,便烙好几张油饼。

  我裹着他的袍子,缩在膳房里避风的一角,目瞪口呆地见他将那面饼盛在盘子里递给我。

  我正舔了舔嘴,伸爪子正要去拿,穆临简一句“小心烫着”不禁令我深谴自己可真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废柴啊。

  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我酒足饭饱后端坐在床榻上,夸穆临简的两句话却是很真心的,我说:“你那油饼烙得很不错,不厚不薄,忒有韧劲,我一不小心就多吃了些。”

  穆临简正端了烛火去关窗,闻言回过头来淡淡扫我一眼:“还好我今夜用了晚膳,五张油饼你不带停地全然吞了,真叫天下女子都为你汗颜。”

  我讪讪一笑:“你晓得我向来做女子很不成体统,也就如我正般性情,扮起男子来才可如此惟妙惟肖。”得见穆临简淡笑起来,我又挠头道,“可我平日却是吃不了这么多东西的,我吃你烙的油饼,觉得味道很熟悉,像是从前吃过一般,便不由多吃了些吃撑了。”

  屋内的烛火晃了晃。

  穆临简步至桌前一愣,须臾吹熄了烛光。

  我眼睛尚还未适应黑暗,什么也瞧不见,只听黑茫茫中传来穆临简略显空洞的声音:“我从前若有事外出,便会烙好饼子留在膳房里。她不太会照顾自己,只会熬些青粥,有时她闲着无事,还会自己熬了粥就着我做的饼子吃。”

  顿了好久,穆临简忽地又道:“她后来说……那青粥跟油饼,是天底下换不来的珍馐海味。”

  我知道穆临简提及的那个“她”是柳遇。

  心底没由来紧了紧,本想安慰他两句,可我张了几次口,却觉得胸口憋闷仿佛自己才是委屈的那个。

  夜里穆临简极其自然地与我同榻,我也未多做反对,反正我二人之间也不甚干净,今夜再锦上添花一次倒也无妨。

  只是我本来困意沉沉,然而头沾了枕头,却怎也睡不着。也来思绪辗转万千,不知觉间竟回想起穆临简这些时日来,与我讲的他与柳遇的事。

  我忽地有些悔,觉得自己不该问这许多,问多了,仿佛徒增自己烦恼。

  思及我八卦生涯二十二年,头一遭吃了教训,我不由幽幽叹了口气。

  身后揽着我的人忽地动了动,夜里传来穆临简沉沉的音线:“没睡着?”

  我轻声“嗯”了一声,翻转过身边将头埋在他的颈窝,忍了好半晌,终是没忍住,我抬头与他道:“那什么,我的厨艺也不好,也只会做青粥。你别想从前的青粥了,日后我有空去你国师府,你若烙了油饼,我也做可以就油饼的青粥给你吃。”

  穆临简愣了愣,温润的脸上不见笑容,眼中有静水流转:“好。”他道,须臾他又伸手搂紧了我,将我的头按在他的胸前,深深地吸气再呼气,“你的名字……原来是沈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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