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90)

  言讫,他抖了抖衣袍,负手仰头,出门时再不看我一眼。

  我一人愣神地坐在书房里,渐渐只觉胸口又一股郁气越积越厚。我将手中凉茶一饮而尽,再饮三杯,随即呆愣地出了书房。

  将将一出房门,便见得前方有一不明圆状物晃晃悠悠朝我跑来,我定睛一瞧,才见得那是倒霉园子。

  园子一见我,两眼便放起精光:“小婶小婶,今日我超了十页诗经,抄到最后一页,杜修哥哥终于夸我了。”

  我尚沉浸在先时打击中自拔不能,只敷衍问了句:“哦夸什么?”

  园子作害臊状:“他说,我现在很有进步,允许再练一百页。”

  这可怜孩子,已然被杜修卖了。

  我同情地抚了抚他头:“挺好,加油干,向三百页奋斗。”

  园子闻言,脸一红,猥琐嘿然一笑:“我也是这个目标。”说着,他自眼风里偷瞄我一眼,又问,“小婶,你说我要一下子抄了三百页,杜修哥哥会很开心吗?”

  我温柔地抚了抚他头,与他道:“小久,你杜修哥哥会不会开心我不知道,但你小婶我,一定会很开心。”

  园子眨眨眼,一双眉毛动两动,森森笑:“那我抄三百页诗经,小婶给我奖赏好不好。”

  我点点头,答:“好。”语毕继续往我屋子走。

  谁料我在前面走着,园子便摇摇晃晃在我身后跟着。

  待我到了房门前,他忽地羞涩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奖赏,小婶你劝杜修哥哥香我一口吧,或者给我香一口也成。”

  我脑子里嗡了一下,朝前一个趔趄差点摔了。

  联想到兄长沈可,我不由在心底叹,这尚书府还真是块孕育断袖风水宝地。可怜倒霉园子这颗苗子,在某方面本就发育得十分衰败,如今再弯上这么一弯,也算衰败得功德圆满。

  可毕竟当初是我自告奋勇要让园子住来尚书府,也不知穆临简若晓得园子被调*教成这番模样,到底会不会气得吃了我。

  我扶着门框,抽了两口气,转而对园子道:“小久,这个奖赏不成,你另想一个。”

  语毕,我推门进屋,将桌上东西收拾了,点了烛火,打水来重新洗漱。倒霉园子在我屋外立了半晌,又纠结道:“那五百页,让我香他一口。”

  我看了一眼,随即将朝服取出来,叠在床畔。

  园子见我未作搭理,又慌道:“一千页,一千页一口!”

  我倒了一口茶喝,随即步至房门前,与园子道:“回屋睡去,别在这有没,你小叔若知道了,到时候又要怪我。”语毕,我“啪”一声将门合上,朝床榻边走去。

  园子在屋外挠门,边挠边哭诉:“小婶,那我随你,你说怎么着吧?我只要香一口,只一口……”

  我闻言一喜,将门敞开一条缝,自己探出一头,试问:“那这样,你五日之内,把诗经抄上十五遍,成不成?”

  园子看了我一眼,颇有些迟疑:“这也委实太多了……”

  我再伸出一只手,作立誓状:“你若做得到,我保证事成之后,立刻将杜修捆了直接扔你屋里去,随你怎么着。”

  园子眼神一亮,立马站直:“成交!”

  ……如今这世道,真是太曼妙了。

  因这般与我爹,与倒霉园子周旋了一夜,我倒在床榻上,便直接睡了过去。夜里忆得有桩心事未了,迷迷糊糊做着梦,总也睡不踏实,直至第二日醒来,我才想起那绕在心头,是我失去那两年记忆。

  如今看来,我爹是不晓得那两年到底发生了何事。他所晓得,便是英景轩跟他说。照英景轩从前说法,我失忆时,是跟他好上了。那年间他亦在姬州善州一带,后来北荒战事起,他带我去姬州时,因我受了伤,他无暇照顾我,这才去宫中请我爹爹。

  可若真是这样,他今日又为何会说我认错了人?

  然而,我若真是认错了人,也就是说,当年与我有过一段情人,不是英景轩,而极有可能是……穆临简。如果我梦里人是穆临简,也就是说,我就是柳遇。

  但我若是柳遇,穆临简如今又怎会不认我?香合镇一家子,洛姥姥,三两哥,景霞姐,包括倒霉园子,又怎会不认我?

  可偏偏,我与柳遇又长得像。

  思来想去,如今这桩事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我当年确然是与英景轩在一起,嫁了他三日后,因莫名原因落了水;第二种,我是柳遇,当年莫名其妙认错了人。

  如果结论是后者,那么现在,穆临简便是在有心瞒我。至于他为何要瞒我,便是有他自己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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