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92)

  我望了望天色,见时辰尚早,正预备再逗弄史云鹜一番,不料她此刻竟有了动作。

  史云鹜将手探进袖囊里,摸了半晌,摸出一把扇子塞给我,诚恳道:“我也晓得要见子谦一面忒有些困难,所以我才扮成个小太监,先来寻沈可儿哥哥。”顿了顿,她又道,“还请沈可儿哥哥看在这般扇子份上,帮我这个忙。”

  我目瞪口呆地望着手里扇子。

  按说莫子谦是我至交,史云鹜是他瞧上人。若史云鹜想见他一面,我帮忙便是义不容辞事。没想到啊没想到,原来我在他们心里,却是一个这般势利眼人。

  我展开那把折扇摇了两摇,沉痛地望着史云鹜:“这是莫子谦教你用折扇来贿赂我?”

  史云鹜点点头,又摇摇头,讪讪一笑道:“也说不上贿赂。子谦跟我说,沈哥哥一向喜欢折扇,但凡遇着什么不顺心事,展开折扇摇一摇,心情也就大畅了。我觉摸着今日这桩事,颇有些为难沈哥哥,便带把折扇给你扇扇风。”

  我“哼”了一声,道:“你别替莫子谦打马虎眼,我晓得他不会说我好话。他这个人十分记仇,与你说这些,一定是因着我从前讹他十把扇子和一个玉坠子事。史小妹妹,这些事,皆皆事出有因。你沈哥哥我不是个多嘴人,因此莫子谦为何被讹,我也不与你详说,独独有一点,你需得记住……”我说到此,将扇子一收放在手心里敲了敲,塞与她道,“这扇子我不能收,你拿回去。我沈可绝非一个见利忘义,趁人之危人。”

  听了我这番话,史云鹜眨巴了两下眼睛,抚了抚扇面,与我道:“沈哥哥,你真好。这扇子是我好不容易问爷爷讨来。爷爷说这扇面上,是前朝古越滦州一带画师画得槿柳图,还配了个早年和田玉,十分珍贵。既然你不要,那我拿回去还给爷爷也好。”

  说着,她又将那玉坠子从袖囊里掏出来,往扇柄处挂去。

  我看着那把绝世好扇子,又瞧了瞧那光润和田玉,心底挖凉挖凉一片惨淡。

  我真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关键时刻,怎能高尚?到手宝贝啊,我这么一高尚,就给高尚没了。

  事已至此,我却也再不能巴巴地问史云鹜讨那把扇子,只好愣在原地发呆。

  “沈可儿哥哥。”史云鹜又唤了我一声,“那你是同意帮我了?”

  我心在滴血。

  我抬手捂住双眼,与她道:“同意同意,那什么,史小妹妹啊,你将你那把扇子收起来啊。”

  经了这么一桩惨痛教训,我再也没了心思与史云鹜开玩笑。待我略略缓过神来,月已中天。我拾了几个糕饼,又将酒壶给史云鹜递去,说:“你光等在这儿也怪无聊,与我一道吃些东西,喝点葡萄酿?”

  不想史云鹜只瞧了瞧我手中酒壶和糕饼,谨慎地说:“这不成。子谦说,我现在既然跟他好了,绝不能跟别男人单独喝酒,单独吃肉。”语毕,她又羞涩地瞧了我两眼,“我晓得沈哥哥人特别好,但沈哥哥也是、也是……别男人。”

  别……男人?

  我悲痛地放下了酒壶,抬头与天边那凄凉上弦月对望,惨惨道:“那什么,你吃吧,我不吃了。饱了。”

  不过多时,莫子谦便也来了。

  今日虽是接风宴,但众朝臣并未着朝服,莫子谦一身玄色衣衫穿得英姿飒爽,独独脸色有些苍白。见了我与史云鹜在一处,他只略略一惊,出乎意料地并未调侃,径直与我道:“你回来几日了?”

  我一愣,讶异道:“你怎连这也不知?我六月二十八便回来了,之后日日去你将军府,却总也见不了你。”顿了顿,我问,“子谦,出了什么事?你与我说,我有法子帮你。”

  莫子谦闻言,眉间蹙起。须臾,他牵起一个勉强笑容,抬手揉了揉史云鹜发,问:“你好不好?”

  他这幅形容,瞧得我心惊胆颤。

  我自幼识得莫子谦,只见过他潇洒不羁,何曾见他做出这般无奈模样。

  史云鹜眼中也闪过一丝心疼,顷刻她又嘿嘿笑了两声,“我很好,你好生照顾自己。我不嫁别人,等着你。”

  莫子谦又笑了笑,仍是勉强形容。

  “你说你有法子,什么法子?”他又转过头来问我。

  我抿了抿唇,终是道:“也不什么具体办法。你也晓得,朝廷两方势力僵持不下。我与穆临简此番去姬州,顺藤摸瓜,查出了袁安一派造反阴谋。但造反一事纵然牵扯甚广,幸而如今大皇子归朝,师亦向着清流一派,我相信凭他二人,定可以保住你于水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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