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色春(202)

  阵破,苗香身亡。丁蕊收了内力,然而她的脸色却再未能恢复起初的通红。

  江蓝生眉头一蹙,将短剑收了拦腰将她抱起,飞快地赶上于桓之等四人。

  早晨还是艳阳天天气,此刻却有些发闷了。天边压起厚厚的云层,忽然剧烈的风chuī得江水更加澎湃。

  此刻若从苏州出城,定然九死一生。于是于桓之等六人沿江绕过一方小山,又返回了天平山山脚下的云上镇镇郊。除了考虑到在市井中比较好藏身,也因为几人若要北去京城,定要置办些物什。

  镇郊的一所瓦房内,昏暗cháo湿。因长年无人打理,连chuáng榻都发了霉。

  于桓之只花了一炷香的时间,便将几人去京城一路的行状打理好。六个包裹,每人一个。

  破旧的木桌上有经年未用过的茶具,江蓝生沉默地将其洗净,从前院的井里打了一壶清水。

  昏huáng的烛火微晃,江蓝生端起茶盏,将丁蕊从chuáng榻扶起,他的喉结动了动,似有千言万语,然而终究只说了句:“喝吧,喝了会好些。”

  丁蕊蹙了蹙眉,埋头将那盏水喝了。半晌她说:“凉……嗓子也疼。”

  花魔粉只是药物,绝无可能阻绝剑气。然而方才丁蕊将一手花魔粉洒向空中时,却生生见剑气斩断。

  但凡练过花魔教缩骨功的人,都能任由内力游走奇经八脉,必要时,还可qiáng行bī出。然若qiáng行bī出内力,很可能会震断经脉。

  当时丁蕊为了救江蓝生,将内力qiáng行bī出凝在手掌之中,因此她洒出的花魔粉才能阻绝满空剑气。

  本来,以她的修为,bī出内力后不过是武功大减,但她在此之后,却qiáng行使出花魔功最后一式——以至于经脉剧烈,独独留了一口气。

  江蓝生沉默了一阵,又将内力趋于掌心,源源不断地将气息输给她。但她的身体,此刻将像一个无底dòng,内力输进去,游走一阵便凭空消失了。

  丁蕊摇了摇头,说:“没用的。”

  江蓝生却敛着眉头,将脸偏向门外。一场大雨将至,风chuī树叶响。

  “多谢。”半晌,他低声道,“其实我……”

  “我知道。”丁蕊说,“我知道你也许能挣脱阵法,可当时形势危急,我哪里想得到那么多。”说着,她叹了口气,望着微晃的烛火,忽而又道:“公子……想要什么呢?”

  江蓝生的喉结又是一动,不知为何,他忽然想到了今晨时分,那对随水而飘,相伴相随的夫妻,忽然想到了江岸上空所绽放的巨大血花,以及欧阳无过下落的尸体——如断翅的鸟,再也没了希望。

  “不知道。”江蓝生摇头,“从前我是知道的。”顿了一下,他喃喃又道:“丁蕊,我姓朱,名蓝生,是父皇爱妃蓝妃所生。母妃去世后,后宫争宠,父皇说是为了我好,便将我送出宫,做了个王爷。”

  “我曽问过为何,父皇却说,皇位相争残酷至极,不若如我母妃一般,做一个至纯至善之人。”江蓝生低眉,看着她惨白的手指动了动,似要抓住他的衣袖,“我,也只是不甘罢了……”

  “何所求,何所得?为何生,为何死?何以不甘?何以执着?”江蓝生道,“我今日忽觉偏执。”

  “公子……”丁蕊的唇角忽然浮起一丝苦涩的笑意,然而语气之中,却仍然带着惯常的妩媚,“公子这番话,说得我心里好生沁凉。”

  落雨了,先前还是细细碎碎,尔后却越来越大。天光暗淡如暝色,南霜将头倚在窗前,听着丁蕊和江蓝生的话,忽然觉得有些难过。

  “你……又想要什么?”江蓝生问道。

  丁蕊摇了摇头:“从前是想要嫁给公子的,以为女子穿金戴银,雍容华贵嫁个地位无上的夫婿,便是好归宿。不过公子倒也承诺了若我助你,便许我做九王爷王妃。”

  江蓝生喉间一哽:“纵使我为了利……也并非骗你。”

  “可我付出了好多……”丁蕊埋头时,一滴泪落在她的衣裳上,啪一声轻轻的,却溅出水花,“花魔教灭了,我的武功也废了,四肢经脉俱损,往后便是废人一个。”

  “我……”

  “不值得,真的不值得。”丁蕊摇着头,“我始知那些名利,地位,都是假的,若穷尽一生去追寻,只为一个‘不甘心’去追寻,终会苦了自己。就像欧阳无过,连死了,也不曾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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