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色春(230)

  浓冬季节,座椅上加了绒垫,丫鬟们沏了茶,给外间也燃了银炭盆。

  南霜又迟疑了一下,便道:“我方才瞅见大哥的手上,有好些个冻伤。这半年……”她顿了顿,抬目怔怔地瞧着穆衍风,“这半年,大哥过得不好吧?”

  穆衍风一愣,片刻却笑得温和。然而这笑容背后即便有融光暖意,也令南霜突生几分心酸。从前的穆衍风潇洒不羁,哪里会如今天这般,平添几分从容隐忍。

  穆衍风伸手揉了揉南霜的头,莞尔笑道:“也并未见得不好,只是这半年的事,我爹不曾问,九阳叔也不曾问,小于跟不曾提及,反倒是你先来问了……”

  南霜抿了抿唇,将茶水往穆衍风跟前推了推,又道:“桓之不是不担心,大哥你知道的,桓公子还有我爹爹他们,若心里揣了什么事,向来也就闷在心里不会说出来。”说着,她又讪讪笑了两声,“我却不一样,我包不住话。”

  穆衍风敛眸看了看那递向他的茶水,水波轻晃,不禁令他心底一动。

  片刻,他忽然道:“霜儿,我有点想满伊……”

  南霜一怔,抬头愣怔地瞧着他,却见得穆衍风的目光一动不动地望着水纹,又兀自喃喃道:“其实,不是有点……是很想……”

  顿了一下,他忽又抬头苦涩一笑,弯腰撩开衣摆,将裤腿挽起来。

  南小桃花顺势望去,竟不由深深地吸了口气。

  穆衍风左腿的腿肚子有一道深而狰狞的刀痕,从小腿处向上蔓延。

  “到这里。”穆衍风伸手往自己膝盖以上的两寸处比了比,淡淡道:“当时这一处的经脉被挑断了。”

  南霜心底狠狠一疼,顷刻用手捂住了嘴,一滴眼泪便不争气地滑落下来。

  穆衍风见状,伸袖替她将眼泪抹了,笑说:“我识得你以来,见你整日乐呵乐呵的,并未怎么哭过。这次重逢,却见你已哭了两次。人常说做了娘便会不一样,如今看来,的确如此。”

  南霜默了一默,才道:“我是没想到大哥的腿伤成这样。”

  穆衍风一笑,又抬手揉了揉南霜的发,放下裤腿轻松道:“所幸后来也治好了,如今走路若不快,也没人看出我跛着,武功恢复了后,反倒更jīng进了些。”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南霜心里却晓得,彼时他左腿腿筋被挑断,武功几乎尽废时,是吃了多少苦头后才能有眼前的轻松自在。

  南小桃花手指一颤,又因怕穆衍风瞧出自己的担心,便忙伸手去握茶盏,笑问:“大哥的腿,后来是怎么好的?”

  穆衍风想起那些日子,觉得像一场梦,与自己顺风顺水的生涯格格不入。

  当时天平山下的芳糙地前,他已然中了一招体力不支。幸而欧阳岳吞了化火符,一旦驱动暮雪七式,亦隐隐有周火入魔之兆。

  两人过招,惊天的剑气,如盘龙直上云霄,犹如飞瀑从九天而落。

  势均力敌下,耗得便是两人的耐心。

  却不成想,欧阳岳带来的那几人,并未被穆衍风伤尽。其中一人料得穆衍风在乎的是南小桃花和萧满伊的xing命,心生一计便道:“掌门,我去追那两个姑娘!”

  穆衍风听了此言,心神大乱,即可回身劈出一招,将那人斩于剑下。

  也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欧阳岳趁着方才一个虚招,动作一变,倒提着金环,就在穆衍风脚踝处落环一挑,直接挑断了他的脚筋。

  脚踝剧烈的疼痛让穆衍风闷哼一声。一时间鲜血迸溅,可欧阳岳深知,哪怕挑断了穆衍风的脚筋,他仍是个难缠的对手。

  正当他预备离去时,穆衍风却以为他要去追南霜和萧满伊,竟不设防地提剑拦了他的去路。

  欧阳岳心一狠,趁着这刻亦不避不挡落环击向穆衍风的左腿,一路往上,挑断他这一处的经脉。与此同时,穆衍风也将欧阳岳的左肩一剑贯穿。

  两败俱伤,穆衍风登时就昏厥过去。待他醒来却是躺在一户人家。

  可幸天无绝人之路,这户人家的主人本就会些医术,用柳枝替穆衍风续了经脉,又告诉他,想要让经脉痊愈,得去杭州寻一位叫“医老怪”的大夫。

  当时的苏州城内,人人都对江湖的这场浩劫讳莫如深。无论是欧阳岳,萧满伊,还是于桓之,都像销声匿迹了一般,无论穆衍风如何打听,都寻不到他们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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