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色春(25)

  于桓之手中茶盏砰然落地,他半俯下身子,用手轻拍了拍南霜的脸,唤了声:“霜姑娘。”

  心有灵犀一般,南霜自梦中点点头,又反复嗫嚅着一句诗,“转月清歌泪满襟。”

  “转月清歌泪满襟?”于桓之疑道。

  南霜犹自回味般,又咂咂嘴,唇有些湿,她顺势在于桓之的手掌蹭了蹭,将口水蹭gān。

  于小魔头的神色很凋零,眼神悠悠扫到南霜身上,她穿着穆衍风甚是喜爱的藏蓝衣袍。片刻后,于小魔头从容不迫地将口水抹到衣袍的袖口。

  南霜做了个梦,梦中qíng景瞬息万变。前一刻,她还留滞在娘亲的古琴旁;后一刻,她却置身于葱茏的山间。小桃花手里牵着绳子,绳子那头拴了条青毛狐狸。

  她悠哉乐哉漫步到绿水畔,将狐狸往水里一踹,那一身青毛顿时被漂成白毛。

  南霜忽觉身心畅快无比,抿抿嘴,抹了抹口水。

  正此时,方才被差遣出门的鸳鸯回来了,将物什放在桌上,又颠颠蹲回屋角。

  于桓之拧gān帕子,搭在南霜的前额,又脱了她的鞋袜,自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

  布包内是粗细不一的针。于小魔头取了一根最细的,瞥了南霜一眼,见她又在咂嘴,继而平静地将细针的放回去,换了根粗些的,用水清洗gān净。

  足底双涌泉xué,连接肾脉。在此施针,可将入了心经和肝经的酒转化出来,是最快的醒酒法子。于桓之慢慢转动着针头,力道浑厚。见南小桃花逐渐转醒,他方收了针,又将醒酒汤送至长椅边。

  “喝了。”瞥见南霜百感jiāo集的眼神,于桓之抽身坐在桌前,倒了杯茶自饮自酌。

  南小桃花望了望刺痛的luǒ足,一声不吭地接过醒酒汤饮毕,很是从善如流地说了句:“好喝。”

  于桓之身子向前一斜,洒了三两滴茶水在衣襟上。

  南小桃花对方才祸他一事心中有愧,连忙起身,抬起抹了口水的袖子,帮于桓之擦了擦。

  于桓之脸色青了,忍了半刻,幽幽道:“方才的事,只当没发生过。”

  南霜凄恻地瞅着他。

  于桓之用手指敲敲桌子,诓她道:“我采yīn的事,你也自不必担心。”

  南霜喜悦地望着他。

  于小魔头蹙着眉,又问:“你来这醉凤楼做什么?”

  南霜起身一边穿鞋袜,一边道:“有人冒充你的名目重建暮雪宫,我便来看看。”

  “哦?”于桓之挑起眉头,“你怎知是冒充的?”

  南霜愣住,继而埋头默默将鞋穿好,用手探了探腰间,发现江蓝生的白绒扇丢了,一对项圈还在,筷子少了三只。

  于桓之弯起嘴角笑望着她,五指轮番敲着桌子,嗒嗒嗒如催命符咒。

  南小桃花扛不住,问:“实话么?”

  于桓之轻笑着点了一下头。

  南霜道:“碍于你的yín威。”

  于小魔头杯里的茶水又倾出两滴。

  在南霜的口水袖子伸来前,他毅然决然起身,“酒醒了就走吧。”说罢,便朝门口迈步走去,余光瞥了那对鸳鸯一眼,又假意恐吓道:“你二人今夜若挪了半步,喊了半句,我便……”后半截话掐住,他甩甩衣袖,推门施施然而去,留给人以无限想象空间。

  南霜颠颠地尾随其后,路过门口,大喜,遂拔掉cha在门柱上三根筷子,又揣回腰间,权且防身。

  夜已经很深了,连醉凤楼也沉静了许多。于桓之走在回廊上,听着南霜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后,心qíng很复杂,半晌他回过身,涩然道:“方才……对不住。”

  灯笼如红雾,淡淡笼在南霜的身上。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乐呵呵笑道:“没事儿,怎么都是我祸你在先。”她想,她南小桃花,虽说不上是海纳百川,但还算是宽容不计较。

  于桓之静默望了她一阵,又开口道:“转月清歌泪满襟,是什么?”见南霜一脸诧异,他又道:“是你方才醉酒时说的。”

  南霜的睫毛长而翘,似两把香扇闪忽两下后,她的神色蓦然沉静下来:“是我娘亲教我的唱词。”

  于桓之本yù再问下去,然而见她这般模样,忽然心中一软,只说:“如此,那改日唱与我听听。”

  南霜呵呵笑着,颇实在地回了句:“我五音不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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