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无色(159)

  而后来呢,随着儿时的事淡去,所有人就开始承担。

  各持立场,权力争夺。

  三年以前,方亦飞被软禁,联兵符被烧毁,三大家族被瓦解的时候,秋多喜觉得……英景轩这个人,真是讨厌啊,为着自身得失,插手南俊国事,兵不血刃,却在翻手覆手间,令自己背井离乡,流放南蛮。

  南蛮的月亮又大又圆,仿佛与大地极近,比今日中秋夜的还亮些。

  然后秋多喜又在南蛮的许多个日夜里,想通了一些事。

  她忽然觉得,这个天下,谁不是在为着自身立场争取呢。一如英景轩为保卫疆土,摧毁了联兵符。一如南俊王为巩固皇权,瓦解了三大家族。一如当初的方亦飞,一面被逼反,一面为求生,只好机关算尽,策划谋反。

  或许真正的当权者中,根本没有所谓的好人坏人。万民景仰的英雄,会是一方疆土的仇人。

  想通这些事后,秋多喜就开始怀念儿时的事了。单纯的玩乐,存在记忆里,多么好。

  所以在离开前,邀几个人来聚一聚。然后就觉得很开心,因为这些人,其实都很好,当往昔的恩怨悉数化去,还能坐下来一起沽酒笑谈,哪怕是因为看出她时日无多,动了恻隐之心。

  云沉雅等三人,一直呆到第二天清晨才离开。

  景枫似是有事,从马车上卸了一匹马,骑着走了。

  水天朦胧,云尾巴狼走在巷子里,见舒棠闷闷不乐,便从高墙上攀折一枚软枝,伸去敲敲她,唤道:“小棠妹。”

  舒棠垂着头,半晌,才“嗯”了一声。

  云沉雅淡淡一笑,将软枝收回来,放在手里捋了捋,道:“人有生死,何况秋多喜还余得数月,能与唐玉方亦飞畅游江山。他们三人能如此,其实很好。”

  舒棠仍是不快,闷闷地道:“怎么很好了……”

  “怎么不好?佛语说,万千表象均为色。而色为权,为财,为美容姿,惑人者是也。众生为‘色’之一字趋之若鹜,熟料所谓的‘色’,也不过是种负担。而方亦飞他们三人,本就是生来身负重担之人。”

  “说起来,我倒羡慕唐玉跟方亦飞。公子无色,能心随意动,求中意之事,求意中之人。能卸下重担,畅游江山,哪怕是短短几月,又有何妨?”

  云沉雅说至此,目光变得悠远:“要知道,一个人的一辈子有好几十年,可有些人,不过也只活在其中的几个月,几个年头。”

  舒棠听到此,慢慢地顿住脚步。

  她转过头,回望向云沉雅:“公子无色?”

  云尾巴狼一笑:“若不愿深究,你也不必弄明白,我闲来无事,时不时想想这个罢了。”

  “不是的。”舒棠摇摇头,“这句话,云官人与我说过。只是……公子无色,能卸下担子,能心随意动,求中意之事,求意中之人。云官人,你……可以么?”

  云沉雅愣了。须臾,他垂下眸子,低低地,淡淡地笑了笑。

  “这是我的心愿。”

  第73章

  八月十六,小世子杜修返朝。休整两天后,南俊王宴请八方,为杜修接风。

  当日夜,禁宫?合城的明华殿前宾客济济,除了当朝大员以外,还有来自别国的使臣。

  然而,身在京华的两个大瑛皇子却并未赴约。事实上,这场筵席表面是为小世子接风,实际却是为六王爷杜凉送行。

  前一阵子,云沉雅在明荷偏苑受了伤。南俊是小国,得罪不起雄霸神州的瑛朝。云尾巴狼在境内被行刺,若不想挑起战乱,南俊势必出一人来承担罪名。又因云沉雅已指明要将矛头对准杜凉,南俊王杜祁又是袖手旁观的态度,杜凉这回,必是生劫难逃。

  果不其然,接风宴结束的第二天,南俊王便派人来云府,请云沉雅挑个空闲日子入宫。

  云尾巴狼装模作样地翻了黄历,选了个八月二十七,百无禁忌。

  入宫的日子选定,遂,又得数日清闲。

  唐玉三人,是在八月二十三这天离开的。他们临行前,没有知会任何人,只变卖了弄云巷的宅子,想来是不打算回来了。

  人是这样,来来去去,总没有定数。

  等到两天后,小厮来报唐玉几人离去的消息时,秋意已经渗透了整座京华城。

  彼时,云尾巴狼正跟景枫在后院的石棋台下棋。黑子白子杀得满天烽火,不可开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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