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惊春(18)

  当日夜里,唐绯没能睡着。

  她的眼前,全是白天时,江展羿的背影,小河水湍急,山风清凉。曾几何时,那个英姿飒爽的少年,怎么就杵着拐杖,一瘸一拐了呢?

  唐绯觉得有些难过。一种不同以往的,从心里头一丝丝儿地漫开的难过。

  同样不痛快的还有江展羿。

  他在榻上翻来覆去,终于入梦。

  梦里头,却见一只毛色雪白,眸子清澈的狐狸。狐狸跟他跑跑跳跳,煞是可爱。但一不小心,他踩到了狐狸尾巴。狐狸吃痛,钻入草丛中,再也不见了。

  狐狸仙便是这样的人吧。虽然单纯,可心思细腻敏感。

  也不知今日自己的一通话,会令这小姑娘更觉几分人情荒凉。

  江展羿在睡梦中,手指微微一动,拧起来眉头。

  过后便是大晴天。一年夏光,总有那么几日,太阳会极尽热烈地炙烤大地。

  今年的这个时候,云过山庄格外安静。胖三齐寿下山办事了。江展羿在东院养伤。庄内事物,都有姚玄操持。姚玄是秀才出身,骨子里头,有文人的清寡和内敛。

  唐阿绯倒是日夜忙活,只是她的忙碌法,委实不知所云。

  七八日后,天阳依旧灿漫,气候稍稍转凉,胖三和齐寿便回来了。与他们一起的,还有一个面容清丽,貌美如花的姑娘——白尤歌。

  很多事情,都是撞在一块儿发生的。彼时江展羿腿伤复原,顽疾仍在。而唐门阿绯,依旧对日前的事耿耿于怀。

  这一天,卯时刚至,天色还是一片水茫茫。膳房长桌上,统共有四人落座,江展羿和他的三个跟班,以及一头前来蹭饭的呆龟。

  唐绯有点犹豫,能干的活,已经干完。可要她与四人一同坐下,终是不妥。

  不为什么,只是她突然知道云过山庄收留自己的缘由,是一百两银子。

  似觉察到唐绯的一样,姚玄笑着招呼:“阿绯姑娘,坐下一块儿吃吧?”

  唐绯连忙摆手,扯出一脸牵强笑颜:“不了不了,等小阿呆吃完,我还得带它去洗个澡。”

  四人一龟同时噎住。这世上,上哪儿去找洗澡的乌龟呢。

  如此拙劣的借口,令唐绯也尴尬起来。胖三瞧出些蹊跷,伸手捅了捅江展羿,小声道:“老大,你对狐狸妹始乱终弃了?”

  江展羿出乎意料地没有反驳。他回头看唐绯一眼,沉默片刻,冲对面位置扬了扬下巴。

  “坐吧。”

  唐绯亦沉默一阵,“哦”了一声。她的样子有点怯怯的,正要伸手夹菜,却与对面的筷子碰在一起。

  江展羿下意识避让,唐阿绯赶紧挑了盘里的肉,放入他的碗里。然后那一盘菜,她再也不碰了。

  江展羿忽觉烦躁,再吃两口,味同嚼蜡。想起她其实是个爱美的姑娘,可第一夜来山庄以后,便将行囊里头最好的簪子送给泰婶。又想起她虽谨慎小心,可到底是个单纯性子,一去常西城,俨然一副乐昏头的模样。

  “啪”的一声,江展羿将筷子一放。他抬头再看唐绯一眼,心头也不知什么滋味,转身便走了。

  云过山庄是个正经门派,不做大奸大恶的事,不练邪煞绝世的梧桐,可必要的操练,还是每日一修的。

  近来,此庄庄主江展羿不知哪根神经搭错了。每到半夜,便将庄里弟子撵去练武场,勒令他们从基本功练起。捆沙袋,扎马步,扛着木头跑圈。如此几日,山庄弟子叫苦不迭。

  这天夜里,练武场众人挥汗如雨。江展羿扛刀在肩头,目光四下一扫,准备提人出来训喝。

  山风清凉,送来草木芬芳,亦送来一声轻笑。姚玄道:“我方才过来,撞见齐豹子。他本不是个多嘴的人,也忍不住问我,庄主最近可是吞了火药,凭的脾气这般暴躁。”

  江展羿只当是没听到这话,只问道:“怎么样了?”

  姚玄的笑容里有玩味:“白姑娘那头,真真是没奈何。她说除非庄主亲自去问她,她不会将小公子的下落告诉任何人。可若云过山庄不救那小公子,她也绝不会回到白将军身边。”

  其实这桩事,说来十分简单。白尤歌是蜀地白将军的大闺女儿。前些日子,俩父女不知何故闹翻了。白尤歌离家出走。来到常西城。

  白将军自是着急,可又不敢擅离职守,只好托云过山庄将白大小姐带回府。谁料临到头,白尤歌又提条件,她嚷云过山庄帮她救四个人,三个姑娘,外加一个小公子。

  江展羿闻言,眉头一皱:“那便耗着吧,过几日直接将她绑回白府去。”语罢,目光朝练武场一扫,顿时一声怒吼,“你!绑好沙袋,站去木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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