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惊春(80)

  “木公子。”唐绯的话没说完,冯天游便掀帘子进屋。他手里捧着一身干爽的布衣,“木公子快把这身湿衣裳换了吧,省得受了湿气。”

  唐绯一听这话,猜出木头是冒雨赶来找自己的,顷刻便没声儿了。

  江展羿道一声“多谢”,接过布衣当即换了。他身材高大挺拔,什么衣裳上了他的身,都能衬出玉树临风的潇洒。

  天已尽黑,冯天游又留江展羿和唐绯过夜。江展羿道:“多谢冯伯,只是江姑娘伤了腿,需好生歇息两日。我们留在这里,给你添麻烦不说,难免也会不方便。”

  言罢,他自然而然地走到唐绯面前,蹲□。

  “你上来,我背你走。”

  那你上来,我背你走。

  一句话,如同隔了前世今生落入耳中。唐绯霎时呆住。

  身后没了动静,江展羿不由回头,“怎么了?”

  “没,没什么。”唐阿绯犹疑半晌,摸索着爬到江展羿的背上。

  宽厚的肩膀,有力的腰身,就像从前那个人一样,一步一步走得稳便。

  然而此刻的唐绯,心中却颠簸不断。

  这三年来,她不是没有悔过。每每想起猴子最后一次背自己,他冰冷僵硬的身子,蹒跚而跌撞的步伐,唐绯便觉心都被挖空了。

  很多时候,人就是这样——当那个人在身边时,年少不谙世事的我们总是容易恃宠生娇。等到有一天,他突然走了,才醒觉原来当初的每一次骄纵,都是记忆的一道伤。

  雨后的夜空是深深的蓝。星辰璀璨而明亮,月色照小径,树影轻晃。

  江展羿缓步走着,忽觉有温湿的水滴落到脖颈间,不知是残留在发梢的雨水,还是唐绯的泪。

  “怎么了?”他轻声问道。

  唐绯摇了摇头。

  “木头,谢谢你。我从前……最怕被人抛下了。”

  “……怎么又崴到脚?”

  “东西丢了,是我一直带在身边的东西。我只好来来回回地找,所以就……”

  江展羿顿住脚步,犹豫片刻,将唐绯放下。

  “木头?”

  小径两旁是花树。叶稍中有一簇簇黄白交错碎花粒子。夜间一捧清香。

  江展羿从怀里摸出日前拾到的榴花链子,牵过唐绯的手,静静地将链子戴在她的腕上。

  唐绯一定不知道此刻的景色有多美。

  月华倾泻,夜色中,碎花粒子纷飞如雨。那个被她深深藏在心底的人,就站在她的眼前,如续缘一般重新为她戴上这条榴花链子。

  “链扣坏了,我昨晚才修好。”江展羿道,然后他重新背起唐绯,一步步朝夜色浓处走去,“很珍贵的东西,以后别再弄丢了……”

  第37章

  自上次一别,穆情已三年未至蜀地。

  四月末,芳菲尽,唯村外墙头开了几朵葫芦花。绕过这个村,便是入蜀地了。

  穆情这次来蜀地,为的是秋后的武林英雄会。日前,她的兄长穆惟听说长江水涨,江南一带恐有夏汛,便将邀请南武林门派的任务交给了她。

  逾春入夏,满目苍翠之景。穆情走到村外,只见一弯曲水,两岸青山,山下的古木旁,有一青山人负手而立,翩然之姿似要与这山水融为一体。

  “三小姐,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穆情笑了笑,眼中是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她走近几步:“苏公子,近来可好?”

  苏简有些意外。一别三年,还以为她一直介怀当年之事,会生分地唤自己一声“苏宫主”,未料竟是他想多了。

  “三小姐来蜀地,怎么也不派人提前知会一声?”

  “日前听说长江水涨,我兄长脱不开身,才临时起意让我前来。走得匆忙,未来得及派人告知苏公子。”

  如今的青衫宫,已是西蜀之地首屈一指的门派。流云庄的人过来,自当在青衫宫下榻。

  苏简将马寄放在附近地清闲镇,走过去需大半个时辰。两人一边走一边闲谈,忽听山上传来一阵暴喝——

  “来者何人?!留下买路钱!!”

  苏简与穆情俱是一愣,只见十余人从山头跑下来。他们迅速形成何为之势,拦住苏穆二人的去路。

  这十余人都是山贼装扮,为首一人生得五大三粗,手握砍刀。他一把将刀插在树下,抖颤地喝道:“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从此、此处过,留下买路钱!”

  苏简觉得好笑。眼前这人眼神惶恐,连带着说话都打结,不知是什么来头。

  “这位,呃,这位公子?”苏简犹疑了一下,往前迈了一步,“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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