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山(107)

  “那是你长年沉浸在朝政之中,连妃子也就零零星星纳了几个。你若心思在女人上,就觉得小茴不过尔尔。”

  英俊之极,不可一世的容颜,坚毅的轮廓,这个男人仿佛与生俱来就有着王者之气。

  十年前的盛宴上,前朝平炎帝五十生辰,全国百姓共襄盛举,载歌载舞,火树银花不夜天。而沉箫城的一隅,却有一男子负手立于湖边,碧色长袍下摆被水浸湿,他问我:“你怎么不去看焰火?”

  我指了指天边,“这样的烟花,我若想看随时都可以,何必去跟人挤?”

  那背影一滞,转过身来:“你是——霍渊的女儿?”

  那一年英长泣只有十九岁,貌若舜华。平炎帝懦弱,我爹的势力在朝廷盘根错节,从来没有一人敢直呼他的名讳,除了英长泣。

  “也只有霍渊的女儿能说这样的话。”他笑了。

  “我说的是实话。”

  “那我也跟你说句实话。”他道,“今后这天下,会是我的囊中之物。所以现下,也不用去跟人挤。”

  他的确说了实话。三年后,华亲王病逝,英长泣子袭父爵,并掌了军权。再过一年,他得我爹与廖通二人扶持,发动政变,逼得平炎帝退位让贤。

  那年盛宴结束前,他说:“帝君孤寡,只盼着将来还有一人,能与我这样直言不讳地说话。”

  我当时年幼,也未曾多想他的野心,只道:“你若做了这江山之主,不必与我拘礼。”

  此话出说来已是僭越,然而英长泣倒是爽快答应道:“好,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我五年前想要纳你为妃,被霍爱卿拦住了。”英长泣笑道,“他说你生性不羁,入了宫定会闯大祸,那时你大哥也再三恳请让你留在相府。”

  “有这样的事。”我奇道。

  “可是你最后还是未逃脱嫁入皇家的命运,只不过从我,换成了越明楼。”英长泣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我转头望着巨副字画,“嫁入皇家有什么好,与其他女子共享一人,心中悲苦无处可说。便是帝王自己,也孤寡难耐,但看这副字帖,便可知皇兄长年动心忍性了。”

  英长泣笑道:“我既然能作开国之君,必定也能寻一女子,与我相知相守,我不做孤家寡人,自然也不会让她弃捐荚笏。”

  “你倒是想得通透。”我笑道,“那为何皇兄方才不宣第二道圣旨?”

  “我在等你考虑清楚。”英长泣道。

  我笑了笑,“不用考虑,越明楼生性多疑,想要联合两邦你势必要表现最大的诚意,嫁静茴公主,牵制我爹,给他一个砝码;或者让李辰檐率领落昌军至芸河战场,变相予他兵权。”

  英长泣的眼神刹那间变得凌厉起来,我抿了抿唇,道:“这些是我打探来的,与我家人无关。”

  “无妨。”英长泣道,“起码换来你心安理得嫁去恒梁。有霍渊之女作为筹码,又有和亲的名义挂着两国面子,越明楼就有足够理由斩杀朝野之上一半大臣,拔起劣根。”

  我明白,取得越明楼信任,只有两个筹码。一是我爹在朝堂的势力,二是货真价实的军权。然而李辰檐若赴芸河一战,有落昌恒梁两国叛军的前后夹击,虽有重兵在手,却是九死一生之行。

  古往今来,帝王孤寡,然而却是这份孤寡与权位,酿就了他们的狠心与决断。如同越明楼为了家国天下,狠心让自己的储君冒着生命之由,潜入落昌与英长泣签订契约;狠心让自己的皇子赶赴沙场,以性命换取天下安危。

  时至今日,我方才知道,原来我们一群人聚首在一起,行舟赏景,对酒当歌,并非是因为缘分,更多的却是因为这些落了俗套的身份,各自算计,各自隐忍,不过是为了东窗事发的一天。

  我拂裙跪地,行了一个大礼:“还请皇兄下旨,将小茴即刻嫁去恒梁。”

  英长泣却道:“皇妹以为自己聪明得可以猜透朕与越明楼的心思了么?”

  我心中诧然,抬头见他眼神悠远,“朕不宣和亲的旨意,还有想以此为筹码,来为自己讨个彩头。”

  “皇上——”忽然一个太监急急忙忙地跌跪在殿门之前,“有一个民女闯宫,她……她手上拿着皇上御赐的龙玉,奴才看那玉石与陛下腰间的水龙飞天玉一模一样,不、不敢拦下她。”

  我心中不禁骇然,而英长泣嘴角扬起,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转头对我道:“你我故人来访,一起去看看。”

  第七章水龙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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