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山(117)

  珠宝斋的旁边便是兵器铺子,这家铺子叫“链宝斋”,与旁边一家有异曲同工之妙。铺内挂着各式兵器,连着内院的帘子是掀开的,往里一望,隐约可见冶炼炉紫气红光。

  窗纸也是新糊的,只一层,阳光疏疏地照进来。李辰檐按楛璃的个头劲力,选了一对短刀。刀身质朴轻巧,鹿角刀柄上刻着繁复的纹路,捏在手里很是干爽,丝毫不滑手。

  老板见我喜欢此刀,不由道:“看姑娘的样子,并非习武之人。”

  我朝他笑笑:“这对短刀是为我朋友买的。”

  “那姑娘的朋友定是为巾帼英雄。”老板又道,“听说前日子宫里也招了位护卫,是个女子。”

  我手一抖,握着的刀朝内偏来,险些伤了自己。李辰檐反手将刀挡开,自己接过,蹙起眉头诧异地望了望我,又朝老板笑道:“宫里招了位女护卫?”

  “可不是。”老板笑了笑,“最近喜事倒多,二位也是刚成亲吧?”

  李辰檐望了我一眼,点了点头:“刚成亲。”

  老板笑着说:“可赶上了好日子,待过了年,静茴公主送亲队也该起行了。”

  “静茴公主?”李辰檐沉声念道,蓦地朝我看来。

  这时,门口却传来一个声音,“这小店铺热闹,小茴儿没事竟跑到兵器店来折腾了。”风和大冷天仍旧一袭白衣,墨发翻飞,站在门边竟似掩去世间万千光华。

  “风前辈。”李辰檐怔了怔,拱手行了个礼。

  风和上前两步,嘻嘻笑道:“静王,我来带小茴儿回家。”

  第七章水龙吟(六)

  11

  链宝斋的后院里,冶炼兵器的熔炉轰然闷响着。李辰檐抬眼望着我,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容:“静茴公主。”

  手中是为楛璃新买的短刀,辰檐选的,前一刻我们还是夫妻。

  我退后几步,望着他淡淡笑了笑,一扬手取下斜插入髻的双木簪,三千发丝纷纷扬垂落下来,我道:“半日夫妻,就此而终吧。”

  李辰檐的表情清淡如霜,良久才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他缓缓抬起手,停在我脸颊前一寸,轻声道:“小茴,我看着你走。”

  只不过申时,云层便涌过天际,遮掩了晖光,链宝斋里黯淡疮痍。我抬眼看他,笑着说:“辰檐,这是我干爹,我一直想让你们见面。”

  风和抬手揉了揉我凌乱的发,笑道:“半日夫妻也好,干爹就见这位半日女婿。”

  李辰檐道:“风前辈,我送你们一程。”

  他没有送多远,不过是走到先前马车停靠的街巷边。仍然是杏红门窗,青白砖墙,浸润在冬日早致的黄昏里,却平添一份凄迷色彩。

  锦瑟年华将去,此情惘然成劫。

  李辰檐牵马站在街边,望着我清淡地笑,然后默然挥了挥手。我有些乏,扯着风和的袖子,无力跟着他往前走。雪天里,四处都是洁白,一眼望去,仿佛路没有尽头。

  风和道:“小茴儿看淡些便可,盛景总有凋零。”说着他停下来,拍拍我的脸,“抉择么,做了就不要后悔。”

  我沮丧着脸,叹道:“我不后悔,我只是难过。”

  风和笑了,他说:“你爹总说,他的小茴儿,应当是执着,勇敢,坚强的女子。”

  我努了努嘴,望向风和:“是啊,爹与我提了几次。”

  风和又道:“可惜他来不及看你长成,便先走一步了。”

  黄昏烂漫地映在天头,凉风渐起,雪落朽木。这大概,是今冬最后一场雪了吧。

  风和道:“他若在,定然欣慰。”

  “为什么告诉我?”我苦笑了一下,又道:“我爹他,是不是爱穿蓝色袍子,与你一样,叫我小茴儿?”

  风和抬眉乐道:“原来你知道。”

  雪落飞扬,我抬手接了接,极小的雪花落在手心便融成水:“小时候,娘亲老是叫错我的名字,她叫我——莫小茴。”

  “我五岁前的记忆总是模糊。可是我一直梦见一个人,梦中我还很小,跌跌撞撞地去拉他的袖子。他穿着蓝色长衫,头发束在脑后,身影修长,他叫我,小茴儿。”我道,“这个人,是不是莫疏言?”

  风和望着我,却道:“我先带你回家。”

  “嗯。”我点点头,“干爹带我回家,相府,亦是我的家。”

  雪地上留下深浅的脚印,我回头望去,永京内城浸润在水蓝的暮色里。半朽临风树,多情立马人,不过一夕黄粱美梦。

  风和与我直接回了相府西苑。暮色四合,青桃在冬暖阁里点上烛火,沉水香淡淡地燃着,我取了娘亲留的荷包给风和。红绸金丝,没有繁丽的图腾,封口处被合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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