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山(147)

  迟茂峰西邻涭山,余涯阁建在涭山峡谷的一个小盆地内。这里山势陡峻,两面山壁如同斧砍倒削。余涯阁是一行沿着山壁高低纵横相连的殿阁。底部用十数根柱子撑住。

  而实际上,支撑着殿阁的却是每一层平台下,十几根深深插入岩石之中的横木飞梁。

  山壁呈赭黄色,高处略往前倾,崖顶突出的部分像一个屏障,为余涯阁遮风挡雨。千阙楼在众殿阁只见,檐牙高啄上翘,远望而去,倒真是山川缭绕苍漠外,殿宇参差碧落中。

  李逸然与我和辰檐一道去余涯阁,再从栾州折转回沄州,准备入秋的科举。

  前些日子还在丰年别苑时,风和便拖姬扬带话给我,说仲夏时分,在千阙楼等我与辰檐。离仲夏还有段日子,于是我等三人一路缓行,到了栾州又逗留了三两日。

  栾州与沄州都临着芸河,民风相似。一路走来,李逸然倒有几分回到故乡的感觉,啧啧喟叹,说以后有机会了,应来栾州好好游历一番。

  我笑道:“男子汉大丈夫,正是为国为家的时候。”

  李逸然打诨说:“这倒是,如大哥这般年轻就功成名就,抱得美人归的人可谓少之又少。”

  前面上山的路有些崎岖,通往余涯阁的阶梯修在山腰上,几近笔直。

  李辰檐携了我的手,笑说:“小心脚下。”又转头对李逸然道:“人都有自己的际遇,建功立业的机会是老天给的,有的人耗时长,有的人耗时短。你以后做事只要有担当原则,苦尽甘来卸下重担的一天,倒不如四处游历一番,长些见识,也算不枉此生。然则有的时候,难就难在拿得起,放得下。”

  李逸然愣了半晌,却道:“成了家的男人果然不一样啊。大哥几时也讲起大道理了。”

  我笑说:“看你一人要出去闯荡,我和辰檐又不能常陪着你,他这时说几句,你记住了以后受用一辈子。”

  李逸然大叫:“受不了你们。才成婚几日,就夫唱妇随成这样。”想了想,又道:“以后大哥定然怕小茴姐。”

  李辰檐诧异道:“为何?”

  “都说越疼爱娘子的夫君,越怕娘子。”

  我一笑,踮脚敲敲他的头:“小小年纪心术不正。”

  李辰檐也笑起来:“若是如此,那怕便怕了吧。”

  阶梯连着栈道,沿山蜿蜒盘旋,穿梭在楼阁之内。见栈道楼阁斑驳之迹,想必早年也有鼎盛之时。如今梁脩失势,这一幢幢凌空危殿人去楼空。

  午时太阳**,而千阙楼却在一片山峰投下的阴影之中,承载着山岚。飞檐粉墙都有些残旧了,剥落一地青灰。

  楼阁与楼阁的衔接处又有悬空的桥梁。那里少了遮挡物,风声犹大,挑起我们的发轻拍在脸上。

  这样的古楼,恍然间带着一种死生若梦,繁华如尘的沮丧感,悠悠然满溢人心。我下意识抓紧了李辰檐的手,他转头来一笑,帮我理了理飞舞的发丝。

  那些发丝弥漫在眼帘之间,被风吹着,像在最剧烈的阳光中荡起的黑雾。我依稀见得他的脸,在千仞孤壁之前,笑容缱绻。

  他说:“小茴莫怕,有我在。”

  余涯阁的铜门被缓缓推开,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如凿穿千万年光阴,直落在耳膜上。

  第九章华胥梦(五)

  9

  “辰檐,是你吗?”厅内两侧是灰尘扑扑的红木椅,中间的香鼎足有半人高,上刻繁复雕花图案。梁脩站在香鼎旁,背对着我们。

  李辰檐松开我的手,上前几步,恭恭敬敬作了个长揖:“师父。”

  梁脩回过身来,征战奔波后,他稍见消瘦,从前红润和气的脸庞颓败发灰。他看了一眼李辰檐,目光落在我的身上,苦笑道:“好,好!你果然娶了这个妖女。”

  我虽知自己真实身份,然而第一次被他人称作是妖,心中难免浮起一丝异样感受。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师恩如山似海,徒儿没齿难忘。”

  “罢了。”梁脩摆摆手,“我欲利用你的身份重建瑛朝,你却利用与我的师徒关系,识破我的计谋,又挫败于我,这等情谊,还提它作甚。”

  “师父!”李辰檐猛地抬头,沉了口气,言辞恳切道:“徒儿小时逢祸,幸得师父将我母子二人带至沄州,又将毕生所学悉心传与徒儿。饮水思源,辰檐不敢忘怀。”

  “只是家国天下,徒儿心中自有轻重,还望师父原谅。”

  “家国天下……”梁脩重重叹了口气,“想当年平宗帝与第一任禹王越伯央共赴沙场,抗敌杀寇,为的又何尝不是家国天下。只因先帝承诺,若战胜,划九州一京为禹王封土,迫不得已派我来此,其实不过是为了一保瑛朝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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