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山(154)

  “逸然,记得你大哥的话。他当你是亲弟弟,一直都是。”

  李逸然狠咬下嘴唇,一丝鲜血慢慢滑了下来,“我知道。”他的声音沙哑。

  我又踮脚拍拍他的头,“逸然长大了,有模有样英俊清秀,辰檐看着,心里也一定是高兴的。”

  李逸然张了张口,几番犹豫,最后只道一声:“保重。”便转身大步离开。

  “逸然!”我一直不问前路地与他在一起,可我做不到:“你能不能告诉我,辰檐他,还剩多久?”

  李逸然没有回头,但是声音已经开始哽咽:“不剩了。”

  “他只有二十日。小茴姐,大哥他是为了等你醒来,才苦撑了这么久。”

  “请你明白他的用心良苦,请你也一定要好好地,一个人,坚持下去。”

  “小茴姐,你……还有我们。”

  说完这些话,李逸然再次朝门口走了几步,却又忽然回过头来。

  天边飘来几丝清淡的云,遮了夏阳,院落中的日头退却,黯淡失光。

  他的脸颊莹然有泪:“小茴姐,我大哥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他这一生,我只看他哭过一次,是在姬州的时候。”

  “那天,他以为你不相信他,还拿剑刺他与他斩断情缘纠葛。当时我站在大哥身侧,看见他仰起脸,有一滴眼泪就滑落下来。”

  “小茴姐,大哥他,很爱很爱你。”

  14

  李逸然离开了,先前几丝云朵渐渐飘走。剧烈的日晖兜头罩下,我直愣愣地站在院子里。眼泪淌了一脸,心底传来的疼痛抽丝剥茧,连指尖,也跟着绞痛起来。泪水滑入衣襟,冰凉刺骨的感觉,到如今,如斯凉意也像一种慰藉。

  “辰檐。”我缓缓地呼唤他的名字,只是那般沙哑的声音,仿佛还在胸口时,就已经被撕裂。

  太阳毒辣,方才他站在艳阳天下,笑起来还有往昔的温润,他絮絮叨叨说了好多话,然后离开了。

  不剩了。

  他只有二十日。小茴姐,大哥是为了等你醒来,才苦撑了这么久。

  “辰檐!”我大呼一声,冲出门去。

  迟茂镇的残夏也有不消退的绿意。陌生的街头巷陌,烟波画桥,当年在沄州时,一行人语笑三千,清隽男子手持折扇,闲月清风般跟在身后,不时露出邪气笑容,问小怪考虑清楚了,可要嫁来?

  水乡梦软,姬州风冽,通京城外,三月便有蝶舞翩跹,然而我去到何方,都有他相伴不离,一如当年我离开相府,那人用折扇敲我的头,说走了,前面山河大好。

  但此时此刻,天涯间,他仿佛消失了一般。街边吵吵嚷嚷,繁花密密匝匝,心中却空了。

  脚步毫无知觉地走着,一步一步,穿过许多街巷,然后走回家。

  我抬头看红木门上的匾额,不由笑了。上面写着“静府”。静,是他的封号,也是我的封号。

  以为会一生静好,到头来,不过一场清落空梦。

  “小怪。”院子里传来一个声音。

  我泪盈盈抬起头来,李辰檐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他走上前来,微微诧异笑道:“怎么哭了?”又抬袖帮我拭干泪痕。

  “我以为,你不回来了。”我喃喃答道,将头埋入他的胸口。

  如同埋入一团无力地棉花上,李辰檐脚步不稳地后退几步,与我一起跌在地上。

  我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往下沉不可怕,我只是看不到底,万丈深渊,万劫不复,都不可怕,只怕一直沉着,没有尽头。

  李辰檐揉揉我的头:“记得我跟你说的何叟,我买了些吃的,见天色还早,就坐下来,与他聊了几句。”

  “小怪饿坏了吧?”他捧起我的脸,笑着说:“别哭了。”

  “嗯。”我狠狠咬牙,抬袖拭干又渗出的泪水:“再也不哭了。”

  我将一股又一股汹涌的酸楚咽入喉间,憋入胸中,里面闷钝着痛。但是,即便心肺都因这凄苦溃烂,我也不再在他面前流泪。

  我笑问:“吃的呢?”

  李辰檐道:“放在膳房里了。”

  “那相公去正屋等着,今天我来伺候你。”

  屋内的桌上点一盏油灯,灯火温馨朦胧。

  除却栾州的小吃,还有三四盘小菜是我最喜爱的,当年在姬州时,他也亲自下厨为我做过。我当时说,我这一生娇生惯养,不会做菜,但我会去学。

  此生也许多难流离,但贫贱也好,富贵也罢,只求得数日安稳,能为你,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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