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山(18)

  毛球只顾着摇头呜咽,泫然欲泣。我终于咬唇道:“毛球,我也难过,也很舍不得你。”

  毛球愣住,蓦地停止低吟望着我。

  半晌它从我怀里跳开,静了片刻,忽然双脚立起,竟似人一般双爪拱拳作了个揖为我送别。

  我“噗嗤”笑起来,一滴泪水从眼角倏然滑落,伸手揉揉它的头,“看你聪明的。”

  我苦笑着哽咽:“从前我老说你是小怪,现在看来,我才是小怪。”

  那一刻,毛球也咧开嘴。我能感到它在用力笑着不让我担心。然后它转回身跑两步,又蹲在原处恻恻地望着我。

  我朝它招了招手,咬唇转身,再不回头。

  14

  一路无话,走了大半个时辰。早间的皇城清静少人,偶尔有往来的官轿摇晃抬过街面。薄光微暝,青灰瓦檐上结了层蒙蒙水雾。身旁一个沉润的声音道:“再走一炷香,出了南面朱雀门就到永京内城了。”

  我心绪乏沉,无心理会。回头望去,但见府阁殿堂高耸,禁宫沉箫城在初生的晖光中明媚耀目。风格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今次远望,只觉住了十余年的皇城竟似天上人间。

  过了一会儿,方才那声音又道:“小怪?”

  我望着李辰檐,错愕道:“这是我最初给毛球起的名字,怎么了?”

  此人一脸坏笑地看着我,“没什么——,敝人就是觉得小姐先前言之有理,小怪这名字的确适合小姐。看来从今以后,敝人就得改口叫小怪姑娘了。”

  我明显感觉自己的右手抽搐起来,咬牙切齿道:“破相士,你是打定主意要跟我结梁子?!”

  打闹一阵,心情倒明朗不少,一会儿工夫便到了通京内城。

  京城繁华,十里长街,旁有小楼重檐鳞次栉比。巳牌左右,店铺开齐了,大街小巷喧哗起来。人群熙来攘往,叫卖声吆喝声不绝于耳。一家新开的茶楼前站着几名小二拍手招揽顾客。街边空处有几名杂耍艺人,舞刀弄枪,亦歌亦武,铜锣如雷铛铛地敲着,引来围观人大声叫好。

  念真边走边说:“这倒算盛世繁华,民生安乐。”

  我道:“这是永京城,芸河两岸不见得如此。”

  李辰檐愕然道:“小怪倒知道不少?”

  我怒气冲冲瞅着他:“谁是小怪?!”

  他乐道:“瞧你,真够小怪的。”

  念真瞟我们两眼,说:“至打六年前尚扬帝篡位,南面禹王越明楼跟着称帝,落昌恒梁两邦隔河自立,重兵驻守也是应当的。前少将军不出力驻守芸河也罢了,竟在此打情骂俏,真是可悲可叹。”

  李辰檐浅笑一声:“重兵把守两岸只是表象,长此以往劳民伤财,尚扬帝与文惠帝定然心知肚明。我看过不了多久,恒梁那边便着人讲和来了。”

  随即找了一家客栈打尖。李辰檐将日后的事宜嘱咐一番,约定两月之后到姬州青凉观寻我,于是向我们辞行。我见他行至门口,不知为何叫住了他。

  “小怪姑娘有何指教?”他回头笑意盈盈。

  我忍住翻腾的气血,沉了口气道:“总之这次,谢谢你。”

  他愣了愣,笑道:“客气。”拱手行礼,转身刚欲走,我又叫道:“等等。”

  但见一张调侃的脸回转过来,“小怪姑娘三番五次留住在下,莫非是舍不得?”

  我抚了抚胸口,深呼吸几下,说:“你虽几番刻意招惹我,但对我对相府,也算尽心尽力。此次离去,我虽不知你有何事在身,但……还望你万事小心。”

  李辰檐神色诧然,半晌笑了起来,温润如吹面不寒的杨柳风。

  他扬了扬扇子,挽起包袱,朝客栈外走去。我缓步送至客栈门口,见他忽然顿住脚步,回身看着我,温言道:“事情一完,我便去青凉观寻你,说不定也不用两月。你在那里等我。”

  还不待我回答,他便转身渐行渐远,融入熙来攘往的人群中。

  我发怔半晌,刚回到客栈内,却见念真老道满脸慌张。

  “怎么了?”我上前问道。

  他抬起头一脸焦急的表情,“我的包袱不见了,里面有道观的名册和青凉心法,丢不得。”

  他四下张望,见左角有两人鬼鬼祟祟欲翻窗离去,猛然大喝一声:“小贼休逃!”即刻起身追去,边追边抛下一句:“姑娘切莫走远,贫道寻到包袱立刻回来!”

  我呆立在原地,永京城陌生,须臾间只剩我一人。想了想,其实当前境况和一个不靠谱的道士在身边并无两样,于是又点了两个名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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