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山(8)

  当时屋子里的人吓得跪了一地。霍皇后是我爹的亲妹妹,与我娘的感情十分深厚,机灵护主的筷子便是她赏赐给我的。

  她是瑛朝最后一个皇帝平炎帝的正妻。六年前英长泣篡位后,她便独居深宫,常伴青灯佛畔。

  如今的落昌国与瑛朝一样崇尚蓝白两色。白墙蓝瓦,清脆掩映,西苑便成了现在的模样。

  历来万物一定要阴阳相佐才能生机勃勃。如此清风雅静的居所,自然要有一个动如脱兔的主子。筷子曾说,动如脱兔一词用在小姐身上太过文雅。霍家三小姐折腾起来犹如翻江倒海一条龙,住在神殿似的西苑简直暴殄天物。

  这句话说得我火冒三丈,大叫一声“人不折腾枉少年!”提起一桶染料,四处追着筷子跑,直到西苑与筷子都被我染成了瑰艳的云锦之色。

  诸如此类的事件在过去几年屡见不鲜,其结果就是爹又花了不少银子,让人把西苑刷回从前的淡雅。事毕后,他凝噎望着冬暖阁的一堵墙,叹了句:“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摊上我家茴儿,这就是你的命……保重。”

  爹对墙叹气的样子被我偷偷瞧见,不免内疚自责。于是我又吩咐下人在这堵墙前给我搭个小亭子,以便面壁思过。

  青桃与筷子深得我心的原因就在于,他们知道在搭了小亭子以后,继续让人做了个花架,绕上点藤蔓,种了些葡萄,挂了个秋千,然后笑盈盈告诉我:“从此小姐只要心情不好,良心发现,便可来此面壁思过。”

  我此时就坐在面壁亭中,吩咐下人把好吃的都端上来,摆了三七二十一道小菜。品菜的当儿,我又招了两个琵琶女在花架下奏上一曲“十面埋伏”。

  曲调愈发激昂,我摇头晃脑听得正欢,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三小姐果真不同常人,刚才在曲华堂分明有颓唐之象,这会儿生命力倒是越发顽强了。”

  我转头道:“哟,李公子。黄鼠狼给鸡拜年,您倒是殷勤。”

  李辰檐笑了笑,径自在我斜对面的石凳上坐下,折扇一扬:“不瞒小姐说,敝人早前还担心知州公子配不上小姐的品貌,现在完全放心了。”说着,他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番:“这身材嘛,虽然婀娜,却也不似九天谪仙;这皮肤吧,虽光滑洁白,比起凝脂倒也差些;这眼眸么,清澈若水,但偶而煞气太重,比如现在;眉若远山,却一点不娇滴怜羞,自然,这是三小姐的性格所致;鼻梁还算挺直灵秀,呃……鼻头过圆了,估计小姐你多笑笑才漂亮。嗯,这样对敝人怒目而视会显得三小姐的鼻子尤其不好看。”

  我抽动着嘴角笑:“李公子说话真乃别具一格。”

  李辰檐温文尔雅地点头:“三小姐过奖。”说罢斟了点酒,自饮自酌起来。

  我望着满桌琳琅菜式,胃口全被倒尽了,而罪魁祸首坐在三尺开外,左手持扇,右手持杯,一副闲云野鹤姿态。

  先前“十面埋伏”已经奏完,两个琵琶女不识时务地弹起“阳春白雪”,曲调活泼欢悦正称了李辰檐的心情。我心浮气躁一声大喊:“停!”转头道,“换一首。”

  两名琵琶女结巴道:“小,小姐,换换什什么?”

  我斜睨一眼李辰檐,笑道:“公子远道而来,小茴自当送上一曲‘霸、王、卸、甲’。”说着,又吩咐下人为他添上碗筷与新的酒壶酒杯。

  “看不出三小姐有此雅好。”

  我扫了一眼桌上的菜:“公子一起用膳吗?”

  “不了。敝人专程过来看看西苑的风水与三小姐的面相。”

  我笑问:“结果如何?”

  “此处宁静宜人,得天独厚。长年的煞气戾气,是小姐身上自带的。”

  “公子真是快人快语。”

  “其实也非天生命格所致,有些呢,是后天造成的。”

  我勉强扯起嘴角笑笑,直欲捏碎手里的酒杯:”怎么说?“

  “就拿这杯酒来说吧。”他端起新斟的酒,“本是上好的纯酿,但三小姐偏偏让人放了两钱泻药。看来是戾气侵体了。”

  “你——”

  “三小姐生气了?”李辰檐指指我手里的酒杯,“敝人看出来了,小姐生气时喜欢紧握一物控制情绪,以免失了体面。俗话说的好,心静自然凉……”

  “李辰檐!”我猛地将酒杯撂倒桌上,“不要以为本小姐对你礼让三分,你就可以在我西苑为所欲为!”

  “小姐对我礼让三分?倒也是,三天前小姐命人在敝人的房门口洒了钉子,两天前便换上绿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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