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她在绣衣卫的线人全是三教九流。这些年里,禀赋并不过人的她,才时常能很快得到看似不起眼、实则关键的消息。
也因此,今夜索月萝进不去诏狱,她能。
值夜的狱卒领队是资深武卒曹义,这也是傅攸宁有把握一定进得来的原因之一。
她有把柄在曹义手中。至少,曹义以为她有把柄在自己手中。
傅攸宁笑着递给他一小瓶子酒:“呐,我老家送过来的,帝京可没有,分你些。当值就别喝了,否则若出了什么烂事,我可不认是我给的。”
“那你还能跑脱了?你自个儿都说是你老家送过来,帝京没有的,一查就能知是你给的了好吧?”曹义笑得贼贼的,又哥俩好地拍拍她肩膀,“放心吧傅头儿,我有数。回家再喝,多谢!”
“不懂你在客气啥,”傅攸宁笑着瞥他一眼,又道,“待会儿我会同尉迟大人和梁大人讲,我骗你是来提审庆州军空饷案那人犯,你才放我进来的,将来你可别说漏嘴。”
傅攸宁说着,拿出了梁锦棠的令牌。
庆州军空饷案便是春猎之前梁锦棠从傅攸宁手上抢走的那件案子。
后这件案子移交光禄羽林督办,这人犯也是后来韩瑱带人抓回来的。
如今她拿着梁锦棠的令牌来审人,曹义放她进来,台面上说起来是顺理成章,便是要追责,曹义也不担干系。
曹义点点头,咧嘴笑开:“你一惯仗义,绝不会叫我难做的。下午索大人来说要见尉迟大人,我真真是打死不敢放她进啊。”
他既怕索月萝是趁机稽核诏狱守卫是否森严,又怕便是索月萝没存心思,可少卿大人若得知他私自放进与案件不相关的上官进来,那他也真兜不住。
他就是个小武卒,不存什么坏心眼,只求端好饭碗养着一家老小平安终老罢了,并不想惹什么是非的。
虽诏狱武卒名义上直接归属尉迟岚统辖,可绣衣卫总旗们也都是诏狱武卒的上官,平日索月萝进出诏狱多些,傅攸宁偶尔案件需要也会来。
曹义愿担一点点风险放傅攸宁进来,却不敢放索月萝,是因为傅攸宁让他觉着安全。
毕竟,两年前傅攸宁刚到总院没多久,第一个案子就抓错了人。后来她将真正的人犯带来换走之前抓错的人,就是求的曹义。
之后曹义与傅攸宁相交虽不多,但偶尔有些小过错找到她面前,只要不是触到底线的大错,她也尽力替他抹过去。
双方一向合作算得愉快,傅攸宁也是个和气的,又彼此都有对方小把柄,那守望相助地帮些小忙,自就不在话下了。
索月萝律己、对下都甚严,几乎从不出错,也不会做什么违例之事,更不会有什么事会求到小武卒头上。所以她对曹义来说,就是一个厉害的上官,一个绝对不能在她面前出一丝纰漏的上官。
不过,他一直不知的是,当年那个“被抓错的人犯”,是傅攸宁的线人。
她故意将真正的人犯扣了一夜,待跟曹义谈妥之后,再来换人。
那年她初到总院,有心要与诏狱搭个交情以备不时之需。她也知,名义上自己是上官,莫名其妙去与诏狱狱卒套近乎,那样做太奇怪了。
所以,她必须要主动给曹义一个把柄,这样才好迅速混成一气。
她与人相交多诚意,但有些起头的机缘,难免要花些小心思。
傅攸宁做事求稳,这些小心思,便是她多年来独自混迹江湖学会的生存本领。
“不过话又说回来,傅头儿,你胆子挺大嘛,”曹义友善地嘲笑她,“居然敢偷梁大人的令牌!竟还真给你偷到手了!莫不是使的美人计?”
这些日子傅攸宁奉少卿大人之命,在梁锦棠府上养伤,这件荒唐事拜大喇叭总旗吴非鼎力宣传,那真是连光禄府的耗子都知道。
“瞎啊?我同梁大人之间,梁大人才是那个美人好吗?”傅攸宁笑瞪他,“你少瞧不起人。怎么说我也是个老江湖,若连个令牌都偷不到,还做什么总旗?”她自然不能说令牌是梁锦棠给的,否则难保不给梁锦棠惹麻烦。
曹义爽朗大笑,其实并不在意她的令牌从何而来:“没听说过做总旗是看神偷本领的啊!行了,你快去吧,我可没见着你进天字号。”反正,整件事在规程上并无破绽,傅攸宁并未叫他为难,这就行了。
“对对对,你没见着我进天字号。因为你瞎嘛。”傅攸宁随意同他抬杠说笑一句,便兀自往天字号地牢去,身后的曹义也回身又去大门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