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达被梁锦棠的话惊出一身冷汗,如梦初醒。
春猎,是光禄府的春猎。可对河西军来说,哪怕只是一场合兵演武,也该当做真正的战场。
他蓦地想起自己的主将萧擎苍曾讲过,梁将军当年有训:
素日练兵、武训诸多艰难,为的是在战场能少死人。
哪怕打到只剩一人,也绝不可后退半步,这是与敌对垒时的义务。
时刻警醒,枕戈待旦,这是沙场铁血里为人将帅的人道。
“回去转告萧擎苍,西境才安稳不过五年,河西军斗志就已低迷至此,等着被成羌的铁蹄再踏回来,才会重新警醒是吗?!”
虽不知梁锦棠此刻藏身何处,但他们都知,他的目光此刻一定正看着这里。
季达与整队河西军顿时肃立,齐整、徐缓地,行了极其庄严的军中之礼。
“梁将军,范阳见!”
原来传言诚不欺人,他果真是不可战胜的梁锦棠。
这世间,只会有一个这样耀眼夺目的梁锦棠。
25.第二十五章
当梁锦棠拿了索月萝的一把雁翎刀, 又独自反身折回去时,索月萝、百里束音与程正则皆是惊愕地望着他的背影, 困惑到久久不能动弹。
但傅攸宁却不及多想,趁众人的目光尚未回到自己身上,赶紧偷偷从腰间暗袋中取出一颗丸药胡乱塞进嘴里。
丸药渐融,满口全是苦。心中更是苦到气血翻涌。
一身狼狈的索月萝捂住肩上的伤口, 望着梁锦棠消失的方向,莫名其妙地转头向百里束音道:“他拿我刀干嘛?”
百里束音被问得也是一愣:“去……‘抢尸’?”嗯, 大约还是想将孟无忧那具尸体带走吧。梁大人果真义薄云天。
索月萝本想翻个白眼,却扯痛了颊边伤口, 忍不住龇牙痛嘶一声:“怎么可能,这儿还有一个差不多被摔废了的傅攸宁呢!”
照春猎规矩, 若要带着已被拔掉信号焰火的同僚一同前行,“尸体”是不能自己走的。这儿眼瞅着一堆伤员, 孟无忧那具“尸体”抢回来谁背?以索月萝对梁锦棠的认知, 他不会冲动到做这样傻的事。
说到傅攸宁,三人这才赶紧回身去瞧她。
此刻她脸色惨白, 唇上毫无血色。见众人看过来,也只是安静地笑笑。
索月萝关切地打量她:“站得起来吗?待会儿搀着你走能行吗?”
离范阳城还有约五里多的路程,踏过这最后一段路的人, 便是胜者了。
傅攸宁缓缓点头,表示自己可以。
“素日里不是话挺多?摔着舌头了?”索月萝虽瞧着她那样子挺惨, 却也忍不住好笑。这傅攸宁也真是怪, 分明不经打, 却又挺能扛。
她一向看人极准,如今对傅攸宁倒是说不上该如何评价了。
百里束音见傅攸宁那样子,心中有些担忧,却还是笑意勉强道:“算了,还是别叫她讲话了,说不得一张口就吐出一盆子血来。”这梁锦棠咋还不回来?得赶紧将傅大人送到范阳城让大夫瞧瞧呀。
旁边一直闷不吭声的程正则大惊:“一盆子血?那她还不给吓死啊?”
百里束音仿佛这才想起新添了个人,定了定神,回身看向他,顺手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年轻人,你要知道,这世间很少有哪个姑娘会被血吓死。否则,每个月且得吓死好几日呢。懂?”
“这位大姐,”程正则黝黑的面庞神色霎时僵硬,细细瞧去颧骨还有诡异的红,“我是个男人。”
“看得出来,怎么了?”百里束音双臂抱在胸前,上下打量他。
程正则已是满脸的生无可恋:“那我为何要懂这种事?”
索月萝在一旁笑得伤口都快飙血了。
傅攸宁只想抬手扶额,却发现自己右手掌心上全是血迹,只得暗暗将手放下,满面无奈,轻叹。
“我怎么,总遇见你们这种……乱七八糟的人物。”傅攸宁苦笑慨叹后,还是为这初次见面的二人引荐。
“百里束音,东都分院副指挥使。”她以下巴指指百里束音,对程正则道。
又转头看向百里束音:“程正则,总院候补旗小旗。”
两人静静以目光相持良久,最终并未按各自职级行武官礼,而是抬手向对方抱拳,行了江湖礼。
“有病啊。”索月萝一头雾水,身上几处伤口又痛着,便缓缓跌在傅攸宁身旁,与她抵肩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