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林夜雪+番外(143)

作者:芳菲袭予 阅读记录

好在途中行人稀少,一路快行,刻把钟已望见梁门。此处是通往外城的要道之一,即便夜色已深,往来行人车马却还不少,郭偕不得不收缰缓马,慢自前行,一面小心留意四周,以免冲撞行路不慎者。

路上轿马居多,内中多是聚友饮宴罢归家之人;其次,也有三三两两挑担或提篮而过者,想必是自夜市归返;余则偶然可见三五结伴布衣短裳的,乃是上岸闲逛的船夫或闲汉,此刻正寻处吃酒消遣。

郭偕正觉无趣,目光忽扫到一青衫小帽、步履匆促者,乍看似个文人,却短颈宽肩、厚背圆腰,举步生风也与寻常文士彬彬稳重之态相去甚远,更莫说时近半夜,夜风携着水汽吹来,清凉中尚透三分寒意,那人偏还手执一柄小扇挡在面前,岂不怪乎?

略一忖,郭偕策马追前,高唤了声“兄台!”

那人不语亦不回头,一意闷头快走,似未听见。郭偕索性快上两步拦住之,低头抱拳:“敢问兄台,墨竹轩如何走?”

那人一怔,伸手随意向前一指,又低头行路。郭偕当即未再紧追,驻马看他一路向西,渐行渐远,与自隔开二三十丈时,才又小心跟随。

方才那一眼,他已断定其人并非文士,且看之脸面粗糙、肤色红赤,倒似常年在塞外过活,看来多半是胡人,甚是归云谷那干贼匪中的漏网之鱼!如此他自不敢大意,决心跟去一探究竟。

梁门外皆是民宅,往前是景华苑和瑶华宫,再前便是外城门。

前人渐行渐警惕,不时四下顾望,不多时转入一条僻静的街道,郭偕生怕骑马被他发现,只得下来将马系在路边树下,只身跟随。一路皆在暗处行走,且与前者隔开十来丈之远,如此约莫半刻钟后,见那人停在一户民宅前,开始叩门。

郭偕略犹豫,不知应上前即刻将之拿住,还是见势再行,正彷徨,忽觉肩上一重,一惊回头,入眼却是张熟稔不过的脸。

“静观其变!”来者附耳轻言。

回悟过,郭偕点头。

不远处那扇大门开启又闭上,访客立在门前未动——或非熟人,三更半夜来访,自须得主人首肯才可入见。郭偕忽起好奇:此人究竟是何身份,那宅主又是何人,才会令皇城司这般上心?

“此是丁知白丁相公府上。”身后人似看穿他心思,轻声。

郭偕瞠目,不敢置信。

半晌,丁府大门复开启,内中人一言未发将来者放入。

宅中再无动静。

郭偕转身,见身后已聚集一众十数人。讪然一笑,面向赵虞德拱拱手:“今夜看来已无郭某之事,这便先行告辞,来日再聚。”

后者带笑还礼:“郭兄不随我入内一探?”

郭偕摇头:“皇城司职内之事,外人岂敢插手?还是来日事毕,我携酒来听赵都知细说罢。”

赵虞德自不勉强,郭偕告辞即走。原路归返,见马还在原处,暗自庆幸,当下扬鞭上路,小半时辰后抵家。

一进院门,先一瞥向厢房窗牖,未见灯光,倒是隐见一道黑影飞速扑来,自是喜福!快步迎上摸摸狗头,黑狗喉中发出轻微的“呜呜”声,听似受了委屈。生怕它吠叫,郭偕带之快步向自己屋中走去,好在厢房内自始至终无动静。

前脚进门,后脚小僮便提着水壶前来。郭偕回头,一时竟莫名失望,探头再望,厢房依旧黑黢一片,当下明知故问:“荀官人呢?”

小僮放下水壶:“荀官人染了风寒,今日未去省中应卯,且说喜福午后教邵家送回,荀官人不知何故对之不理不睬,整日都不许它进屋,或是怕吵罢。”将热水倒进盆中,又取下脸巾递与走近之人,“荀官人今日一整日未出屋,我除了送膳食,余时并不敢搅扰,晚膳后他便躺下了,此刻当已入梦。”

郭偕一言未发。

小僮继续:“荀官人今日嘱我得闲替他去外间找寻出赁的屋子,看是要搬走。”

拧着巾帕的手一顿,郭偕盯着涟漪四起的水面,半晌,声出浅淡:“他欲如何,皆依他。”

第六十八章

烈日炎炎,将垂拱殿前几棵新树烘得郁郁萎靡,青叶搭在枝头偶随风颤动,欲坠不坠。倒是两棵老槐新至花期,风过暗香袭人。

邵忱业与几同僚自殿中出来,迎面见一灰须老者信步而来,瞧见他等非但面色清冷,下巴且还抬高几寸,一副趾高气昂之态。自然,遍数朝中,敢如此目中无人的,便唯有天子恩师、宋衍宋相公了。

“老匹夫!”邵忱业心内暗骂一句,却还不得不随众人快步迎上,面向老者唱了个喏。

宋衍拢袖轻慢:“这等热天,尔等莫要闲来便三五成群入宫搅扰,天子日理万机,断不应为些无足轻重的小事费神,否则万一积劳而损圣躬,尔等便是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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