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林夜雪+番外(26)

作者:芳菲袭予 阅读记录

偏刻钟后。

耳边风声呼过,穆昀祈已然眼花脚软,气喘不止,却不敢停歇,实怕脚步一缓,便教那恶犬扑上咬断脖颈。此刻闻人声在后道:“莫跑了……恶犬已去……”虽不甚敢信,然脚步已缓,喘息着小心回看了眼,空旷的街上果不见那黑色凶影。心下顿一轻,长舒口气,却险些坐倒,幸得身后一双手及时将他搀住。

“荀……荀渺呢?”郭偕扶着喘息不止之人,四望下却变色。

穆昀祈随之转头找寻,果不见彼者身影,倒也一惊:难不成是教那恶犬追上了?则……后背一凉,不敢往下想。

“待臣去找寻一圈,郎君(1)先且在此歇息。”郭偕皱眉言罢,捡了根木棍往回走。

“吾……与你一道。”穆昀祈犹豫了下,终是抬起酸软的两腿随去。想这光天化日,那恶汉也不敢当真纵犬行凶!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方拐过街角,便见远处一人蹒跚而来。

“知微!”郭偕唤了声,见那人抬头向此一望,便似腿脚乍软,竟瘫倒下去。

难道受伤了?穆昀祈与郭偕满腹狐疑向前跑去。

“荀卿,你……这是……?”终是看清他那一身,穆昀祈愕然瞠目。

在他对面蹲下,郭偕眼中三分愧色,七分同情。

其人当下,两手各拎一条猪腿,少说二三十斤,项上悬粗绳,一侧吊块白花花的肥肉,一侧悬挂猪腰猪肺等下水,腰间则围绑白菜大小五六株,又左右各垂草绳,拴萝卜七八根。

便难怪他累到瘫软:一身上下沉甸如是,于他这文弱书生而言,能迈开步已是不易。

须臾,看彼者总是顺过气来,一眼上下将郭偕打量遍,竟是面色一凛,急道:“冬瓜呢?”

郭偕一怔,寻思半晌,摇了摇头:“方才跑得急,或是随手丢弃了。”

“丢了?!”彼者眸中痛色跃显,“你可知那是……”

“你不尚有这许多么?”郭偕一指他腰间,口气略不善:实则他有何资格抱怨?那些菜,钱他又未出一文。

“罢了罢了,虽丢了冬瓜,然你新买这许多肉,也够打发段时日了。”穆昀祈缓过神来,欲打圆场,“所幸未教恶犬咬伤,安然无事便好。”

孰料此言一出,却见那人面颊数抽,一时竟声泪俱下:“这肉,原不是我情愿买的!”,言间伸腿露出破碎的裤管,目光充斥幽怨:“我才跑出几步,便教恶犬撵上,那摊主说吾等刻意寻衅,定要教我买完他那肉才作罢!”恨恨将手中的猪腿捶向胸前的肥肉:“好在我钱不够,他便令我买了此些,却还不许拣选,我本不爱吃肥肉……”抽噎了声:“须知那两百文乃是吾五六日之花销啊!”

片刻静寂。

穆昀祈抚了抚额:“明日,吾令人将钱送到秘书省……”

终看彼者笑逐颜开跳上板车,满载肉菜轻快而去,郭偕心下一轻。

“走罢,趁天色尚早,吾还有一处须去。”穆昀祈转身,轻言了句,看来亦如释重负。

“还要去……”郭偕脱口而出,然一忖,此也轮不到他做主,便悻悻止言,快步随上。

第十五章

日渐偏西,拂面的风透了一丝凉意。

“卿可知,昨日,台谏弹劾卿于朝上?”穆昀祈忽问。

郭偕微一怔,却不意外:“臣……在下愚昧,不知他等因何事弹劾郭某?”且作糊涂。

穆昀祈回眸:“你果真不知?”

郭偕稍沉吟:“若陛……郎君以为可,吾便斗胆一猜。”看那人颔首,即道:“吾猜他等是弹劾吾审理寒食乱事一案时,挟私袒护,纵恶庇罪!”

“如是,你认罪么?”穆昀祈未置可否,继问。

便见彼者面色一凛:“不----认!”

似为欣慰,穆昀祈口气随之转缓:“你既问心无愧,吾倒也无心多过追究,然以枢密副使邵忱业为首一干人当日却主张彻查,后虽不了了之,然邵忱业为人冥顽,恐不会善罢甘休,遂望你谨慎处事,好自为之。”

郭偕浅一揖:“谢郎君提点。吾身正,不惧毁訾!”

穆昀祈一笑未再接言。

将近傍晚,二人加快脚步,不久便至沣邑桥。过桥向南,称为沣邑桥南街,此处东临州河,隔岸不远便是繁盛空前的观虹街,然一水相隔,此处倒不受闹市喧腾滋扰,可谓闹中取静;往西一二里,是拜佛修心、出游赏花皆好的建宁寺;南边是南熏门,北去可达金梁桥,堪称水陆皆宜,四通八达,着实风水宝地。因是京中诸多名仕重臣、王侯国戚皆置宅于此。

二人沿街走了一阵,至一宅前,叩门入内。

听过官家与仆从之言,郭偕才知此竟是嘉王宅邸,心中顿纳罕:虽早先便听闻嘉王出宫,并未入住与皇宫一墙之隔、宗室聚居的亲王宫邸,却也不曾想他会搬至此处,此不合祖制,更不合常情。寻常而言,宗亲教遣出外宅闲居,多因犯过,然嘉王显非此遇----郭偕犹记得当日,其人亲口曾道,出宫闲居乃一己所愿!只是否言之由衷,外人便难分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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