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眉梢点花灯(111)

  程昶忘了自己是在哪本书上看过,在现世,有些人会把黄昏称作逢魔时刻。

  昼夜交替时分,阴阳晦明难辨,魑魅魍魉通通现形,妖魔大行其道,一切诡异的事也在此刻发生。

  心脏又是擂鼓般地一跳。

  这一回比方才更加震耳欲聋,带着一阵攫人呼吸的钝痛,连眼前的世界都摇摇欲坠。

  程昶再忍不住,面向悬崖半跪而下,伸手捂住心口,就像他上辈子,心脏病发作时一般。

  悬崖很高,下头原本是一汪碧波荡漾的湖水,他方才看到过。

  可此刻他再朝下望去,湖水上的苍苍暮色竟慢慢化作一团浓雾,升腾而上,就像他在梦里所见的一般。

  而那一声声呼喊他的声音,就是从这雾里传来。

  程昶也说不清自己是濒临生死骇着了以至于出现幻觉,还是眼前的一切就如他所看到的一般。

  视野已被迷雾遮了一半,他一手捂着胸口,一手——像是想要抓住唯一一点真实——仍是在地上摸索着云浠送他的那枚平安符。

  可是却什么都找不到。

  眼前乾坤颠倒,世界天旋地转,万丈深渊沦为海市蜃楼,风声退去后,杀手拔刀的声音几乎就在身后响起。

  与此同时,一只蝴蝶破开山下苍茫的雾气在他眼前掠过。

  仿佛要引着他,走向唯一的生路。

  程昶的心最后一次剧烈一跳,他再支撑不住,双眼一闭,往前一栽,整个人失去重心,径自往悬崖下跌去。

  呼啸的风声自耳畔刮过,凄艳的残阳在他下坠的身体上镶上血一样的金边。

  粉身碎骨的感觉来临前,天地骤然黯下来。

  第四七章

  黎明将近, 天地漆黑一片,白云寺一间净室里, 一星灯火如豆。

  外间还有奔促的、匆忙的脚步声。

  琮亲王府的小王爷不见了, 跟着他的四个武卫全部惨死,众人在山中搜寻了一夜, 几乎把每个角落都翻遍了,可是小王爷依旧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众人一时自危,这是天家祭祀的大节, 山中满是宗亲,禁卫遍布,竟然会发生这样的血案。

  然而与外头的不安格格不入的是,净室里坐着的人十分闲适,独自弈着一盘棋, 眉梢眼底没有丝毫忧色。

  不多时, 只闻屋外叩门三声, 有一身着黑衣斗篷的人推门而入,见了坐中人,摘下兜帽, 拜道:“殿下。”

  正是前两日在刑部囚牢里,与程昶打过照面的侍御史。

  “怎么样了?”坐中人捻着一枚黑子, 不疾不徐地问。

  “回殿下的话, 禁卫们又在山中找了一遍,仍是不见踪影。琮亲王急派人回宫,惊动了今上和太皇太后, 今上已命宣稚将军亲自带着一千禁军往白云山来了,大约天亮就到。”

  “竟然直接派了殿前司指挥使?”坐中人微微一诧,然后笑了笑,又问,“悬崖底下找了吗?”

  “已找过了。那悬崖很高,下头是白云湖,湖边有浅岸,岸上全是碎石,这么高落下去,摔在岸上即粉身碎骨,哪怕跌入湖中,也难保性命。人九成九是没了,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找不到三公子的尸身。”

  坐中人问:“崖壁上呢?”

  “崖壁是陡壁,虽有横木,但几乎拦不住人,山中的禁卫与咱们的人已放灯看过了,没什么发现,等待会儿天亮了,再去找一找。”

  “不过殿下放心,禁卫们并不知道三公子最后是摔落悬崖,眼下已撤去旁处搜寻了,那里留守的都是咱们的人,若天亮有发现,一不做,二不休,用绳子吊人下去,推他一把就是。”

  坐中人点点头,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过了会儿,他笑道:“本王这个堂弟,真是奇了。听说他出生那年,有相士为他批命,说他命薄,最多活到及冠之年,唯一续命的法子,就是颠倒乾坤。”

  “颠倒乾坤?”

  坐中人“嗯”了声:“那时太皇祖母已为他起名为‘昹’,后来信了相士的话,才改成了‘昶’。”

  “竟有这事,属下还是头一回听说。”侍御史道,“不过属下倒是知道三公子在王府里本是行二,上头只有一个兄长,琮亲王妃见他生得太好,怕他福薄,硬生生改叫‘三公子’,盼着阎王夺命时,能漏掉他。”

  “自欺欺人罢了。”坐中人又落下一子。

  尔后问,“你们之前说,明婴是自己跳崖的?”

  “是。三公子当时约莫是骇着了,见咱们的杀手逼近,就自己往崖下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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