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眉梢点花灯(127)

  他一看就是教养良好的体面人,是社会上的精英。

  这种强台风的天,他为什么会来他这里呢?

  为什么会独自一人驱车来到这个深山老林的破庙里来呢?

  老和尚的思绪回到原点,他是为平安符来的。

  寻常人若得了一枚平安符,管它再古韵十足,也不会追本溯源,不会去找这符究竟是在哪个庙里开得光?除非……他因为这符,遇到了什么事。

  这么想着,忽然有八个字蹦进老和尚的脑海——“一命双轨,死而复生”。

  他刚才和这个年轻人说那些匪夷所思的话的时候,他脸上一点惊讶的表情都没有,这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吗?

  老和尚霍然起身,往后退了两步,看着程昶像是看到了什么怪物,指着他道:“你,你……”

  却没你出个所以然。

  程昶看出老和尚的惊慌失措,也随之起身,解释说:“大师,我身上的确发生了点事,今天过来就是想问个究竟。”

  他不知要何去何从。

  他只想问明白此生缘法。

  而所谓一命双轨,是不是说,他无论在二十一世纪,还是大绥,都注定是一个格格不入的过客?

  闪电灼亮整个佛堂,将程昶苍白的皮肤照得单薄又透明,这一刻,他惊若天人的眉眼像神祗,也像鬼魅。

  老和尚已不想去听程昶在说什么了,在他心中反复盘桓着的只有四个字,死而复生。

  “走、走、赶紧走!”下一刻,老和尚也不知从哪里攫出一把勇气,气势汹汹地绕过长案,去推程昶。

  他直到把他推出佛堂,推到漫天漫地的风雨里,“你是命硬,死不了,是善人转世鬼神托生,但你克天克地,我这庙里容不下你,你看这天象,就是你带来的灾厄,你再在这待下去,我迟早跟着你完蛋!”

  言罢,将程昶的雨伞一并扔出来,“啪”一声合上庙门。

  雨水顺着脖颈流入衣服里,刹那浑身湿透。

  程昶被这雨浇了个透心凉,他从未遭人如此对待,愣怔了好一会儿,才捡起地上的雨伞,在头上撑开,慢慢走回停车的地方。

  好在带了换洗衣物,程昶提着行李箱,坐回车里,把身上的湿衣换下,浑身擦干,换了身干净的。

  他在车里默坐了一会儿,回过头,看了眼老庙的方向。

  雨水连天接地,来时还依稀可见的飞檐现在已经瞧不清了。

  他是来找答案的。

  到此,可以说是找到了,也可以说没有。

  他仍然不知道接下来该往哪里去,又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度此一生。

  算了,想不通的事,暂且就不要去想。

  先好好活着吧。

  程昶的余光掠过行李箱里的药盒子,想起自己今天的药还没按时吃,从后座拿了瓶矿泉水,打算就水服药,取出药盒才发现他竟然没带利尿剂,而是带了一盒维生素片。

  他明明记得自己把利尿剂放在行李箱里了的,什么时候变成维C了?

  仔细一看,两种药的包装还挺像。

  利尿剂是心脏病患者最重要的药物之一,防止心衰,像程昶这种刚因为心脏骤停做了起搏器手术的,起码在术后的一个月,这种药是一天都不能停的,动辄病情反复,甚至因此丧命。

  程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可是这会儿自责已来不及了。

  他低头一看腕表,刚好四点,还有两个小时天黑。

  如果路上顺畅,在黄昏前赶到知贤村是来得及的,到了知贤村,走高速大概四十分钟到杭州,然后去浙江人医。

  程昶这么计划着,打开广播,启动车辆。

  路况广播的信号不大好,一个女声断断续续地说强台风今日加剧,台风信号从橙色预警转为红色预警,接下来沪杭沪浦等高速封路,建议人们呆在户内,不要出行。

  山间的风雨大的无以复加,雨水急而沉,砸落而下,却在半空中与强劲的风形成角逐之势,继而被吹乱,吹得纷扰不堪。

  雨点子从各个方向撞在车窗上,溅开豆大的水花,程昶开了雨刷,前方的能见度依然很低。

  可他不能退回山里,一来因为他急需赶去杭州取利尿剂,二来他已走到半路,这会儿上山和下山已没什么区别。

  雷雨台风天要远避山木,程昶知道,但他没办法,他只能适当加大油门,迅速并且平稳地赶在日落前回到大路上。

  好在之前的一段急弯他已经平安通过,只要穿过前面的密林,就能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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