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眉梢点花灯(162)

  云浠见是程昶,一时也顾不上雪大,快步朝他走去,拱手道:“三公子。”然后问,“三公子您有事找卑职?”

  程昶将伞往她头顶遮了遮,问:“你的事办好了吗?”

  “已办好了。”

  程昶“嗯”了声,把暖手炉递给云浠,说:“那走吧。”

  他刚才其实哪儿也没去,不过是等久了出去随便转了转,后来发现手炉凉了,想找个柴房添热碳,找着找着就走远了。

  手炉接在手里,正热乎,那股融融的暖意透过她的指腹与掌心渗入血脉里,一下便祛了她这一身寒气。

  云浠原以为程昶把手炉给自己拿着是有什么事要办,看他正撑伞等着自己一起走,才跟上了去。两人路过接待间,程昶与先才的小吏打了声招呼,便与云浠一起离开皇城司了。

  没了楼阁挡风遮雪,天地一片浸骨的寒凉。

  云浠看程昶握着伞的指节有些微泛红,想来是冷的,琢磨着要把手炉还给他,便说:“三公子,卑职来撑伞吧。”

  但程昶没应这话,他看她一眼,说:“那天回京后,我本来想等忙完了,把你送回侯府的,后来一打听,你已经走了。”

  听说王府的管家连顿饭都没留她吃,只招待了杯茶,给了个打发人的金茶匙。

  “无妨的。”云浠道,她一笑,“三公子劫后余生,好不容易回了王府,自然该多陪一陪王爷与王妃殿下,再说卑职在外两月余,也是急着回侯府见阿嫂呢。”

  她说着,想起今日程昶来寻她或是为了罗姝的事,便问:“三公子您已去刑部提审过罗姝了?”

  “嗯。”

  “那……”云浠略微犹疑,“忠勇侯府的内应,是她吗?”

  程昶一时沉默,片刻,他道:“不是。”

  云浠怔了怔,随后“哦”了一声,不吭声了。

  她其实有些难过,一直以来,她都希望侯府的内应就是罗姝的。

  她的血亲已没了,世间至亲唯余一个阿嫂,所以她把忠勇侯府里的每一个人都看作是自己的家人。

  这些人,每个都与她熟识,每个都待她好,倘若要逐一查过去,每查一个都无疑于在她心上添一道疮疤。

  云浠的心里苍凉凉的,但她很快便点头,说:“那好,那我近日多留意,一定把这个人找出来。”

  她想了想,又说:“还有那个刀疤人,我离开金陵前,跟柯勇打了招呼,让他留人帮忙盯一下,昨日柯勇与我说,他的人一个月前在金陵里见到了刀疤人的踪迹,可是,那天恰逢给太皇太后祝寿的西域舞者进京,跟丢了。”

  “我想着,”云浠抿了抿唇,“如果能早日找到刀疤人,找到……侯府里的内应,我们就能早日查出害三公子的‘贵人’究竟是谁了。”

  程昶听了这话,却没接腔。

  他看云浠一眼,见她神情黯淡,一副有些失措的样子,没再提内应的事,仰头看着漫天雪,笑了笑道:“金陵的雪好,在我家乡已经很难得见到这么下得这么静的大雪了。”

  云浠闻言,有些不解。

  她想问,三公子的家乡,不正是金陵吗?

  可话到了嘴边,又觉得不对。

  一直以来,云浠都有种可笑的直觉,眼前的这个三公子,不像是这里的人。

  不像是金陵,甚至不像是大绥。

  可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才能孕育出三公子这么与众不同的人来呢?

  她于是问:“三公子的家乡在何处?”

  家乡何处?

  程昶唇角的笑意淡了些。

  要说呢,他是杭州人,后来在上海读书工作。这两个城市冬天都很少下雪,哪怕下雪,也难以堆积起来,偶尔地上才铺就薄薄一片白,便被呼啸而过的车辆碾出数道错综的轮印。

  他的故乡,有川流不息的车流,有鳞次栉比的高楼广厦,有黑夜里,永不熄灭的华灯。

  亮得能掩去星光月晖。

  云浠见程昶良久不语,想起一事来,笑着道:“其实当时找不到三公子,我就安慰自己说,三公子兴许只是回家乡去了,兴许只是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等他在那里待够时日了,就会回来的。”

  这话出,程昶的脚步蓦地顿住。

  握在伞骨的手微微收紧,他不由别过脸又看云浠一眼。

  她唇角的笑意很清浅,眸子干干净净的,明媚得像暖春,但她应该不会觉得暖,大雪封天,身上的校尉服太单薄,饶是捧着手炉,鼻尖与耳珠已冻得通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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